《[霹雳]难书旧事》药师粉

13、惊鸿路过

　　碧江孤舟来来回回，不觉又过数年，时间一如掠羽惊鸿。
　　因为多了一个桑道凉，时不时孤舟总得靠岸，书红血这时会脱下面具前往附近城镇，一来给正在长身体的少年补充物资，二来也好打听武林事。
　　书红血初出武林是在中原。而这大江往南的江南地带，江湖水深水浅，出了碧江流域，她两眼一抹黑。
　　……要寻名师，得先知道南武林到底有那些人吧。
　　你说碧江流域的大小派门？你在开玩笑吗？能被二十年前书红血那样的武功给打到服从（其中也有飘舟神隐的名望因素），让桑道凉这样的大好少年去拜师，还不如就她自己混着教。
　　书红血的剑法，脱胎自儒门，融合各门各派之绝艺，庞杂太甚。
　　她自己使着还没问题，实在不适合教给别人。
　　两三年的时间虽不足够桑道凉少年苦着一张脸吃透那本烈阳照雪，但已足够给出书红血缓冲时间，大致了解南武林有那些剑法名人。
　　比如傲峰十三颠有一名铸剑名师，据传闻剑法修为亦是不错。
　　还有神社不荒之萧家，武林名门排名第一的紫宫世家……再然后，似乎有位剑者已经连胜了九百多场，还有□□之人血榜排名第三的用剑高手无缺公子。
　　□□还是算了。
　　世家门槛高，隐世高手找不到，至于萧家，书红血决定那一天找个机会亲自去见识见识萧家家主萧振岳的剑法，再决定不迟。
　　……咦，本来只是承诺飘舟之上庇护一方武林平静。貌似教徒弟教嗨了，倒是无形中让原本打算扛过五十年就走的书红血，更加了解南武林。
　　比之中原狭隘，甚至有些地方固守自封排斥外来之人，南武林大小派门割据，世家林立的局面，其实相较中原有三教暗中稳固，更加来得凶险。
　　相对让书红血安心的是，三教之势力，南武林也并未有中原那样根深蒂固。至少数年了解之信息，并未有任何人在此寻找她的下落。
　　这让书红血稍微放下警惕，也让其微微有些……郁闷。

　　“这是……？”
　　“唉，这张悬赏贴在这里也有些年头了，可怜烈剑宗，只有那一位公子，自此之后，宗主一亡，烈剑宗人心一散，也就衰落了。”
　　一日走得远了，已是离开碧江流域。
　　书红血在一处小城城门前例行关注各种告示时，无意中见到一张纸面发黄的寻人贴，因有烈剑二字而稍微停留。
　　旁边一位贩卖甜汤的老汉有感解说，却是附近一所已经不在的宗派烈剑宗，很久很久以前宗主之子许久以前去挑战刀神九千胜，失败后大概是受不了打击从此离家出走一去不返。好好一个宗派，因为无正统继承人而四分五裂，最终勉强延续几代后，还是因为缺少传承而无法维持，最终消亡了。
　　而门前的那张悬赏，似乎是本来没有的，后来不知被谁翻出来，贴在这里……也算纪念？

　　“桑道凉，若是你，会因一场武决落败，而负气出走吗？”
　　后来回到孤舟碧江，书红血想起身边养大的少年似乎坚持学剑，理由也是因为要打败一个人，不由有感而发。
　　“嗯？桑道凉只知，若是敌不过便留待下次再来！”
　　那时正埋头苦读被书红血送过来的儒门书籍增加修养，桑道凉抬头毫不犹豫，略微咬牙切齿：“总有一日，我会胜过他！”
　　……所以。
　　书红血徒然感觉欣慰，自己养大的这只，才是正常少年？

　　桑道凉少年身段又成长了一些。
　　衣衫袖口齐到手肘，腰间不离别着那柄木剑，他人却老老实实地蹲在树荫下，手不掩卷高举那本手书烈阳照雪，其实两眼紧张地躲在书卷下，眨也不眨地强记林中书红血所练剑法。
　　当书红血口中吟道“浮尘不卷书”却已经使出第十七招不同剑法之时，满心迷惑的桑道凉终于忍不住：这一招，真有这么长？
　　“嗯？”
　　练剑途中，书红血手中剑招急转。神隐剑锋倏然快捷，剑尖杀意凝聚，往空中落叶轻轻一点。
　　被剑风激荡而坠的桑叶缀在剑尖以肉眼能见之微微一停，继而不受力继续顺风而落，保持完好之叶片轻轻落在地上，却在触及地面之一刻蓦然化为灰烬……
　　收剑横胸。
　　书红血面容冷峻低头单掌轻抚长剑。剑适应人，人却也要适应剑，勤练十数年，直至如今方才能说，这柄神隐剑锋落入她之手中，勉强能达收放自如。
　　毕竟不是自己之佩剑，论顺手，或许再无一柄剑能入此刻沉入碧江江底的那柄“隐风”。
　　只差一字，锋锐已是不同。
　　由北海之铁铸就的隐风剑轻凉而薄，出剑运转不带半点风声，而伴随“飘舟神隐”这个身份所传下的神隐一剑，剑刃厚而沉，运使之间大气沉凝，看似不露锋芒却是锐利异常。
　　“岁月无终，浮尘不卷书。”书红血头也不抬冷冷道：“这本就不是一招。”她不过在熟悉神隐剑的时候，随口吟了一句剑招，其实如今想来刚刚究竟变换了多少种不同的剑法，就连书红血自己也不太清楚。
　　……正是如此，书红血只让桑道凉打好根基，却是不敢传授他一招半式。
　　万一教坏了怎么办？
　　这可是飘舟大叔神隐一脉的下一任传人唉！就她那混乱的招法，很容易让初学者小朋友脑筋混乱的吧？
　　“来，让我一观你之烈阳照雪，究竟学得几成。”
　　不想让旁观偷学的小朋友继续误入歧途，又不知道该怎样解释自己不能传授其剑法之苦衷，书红血索性不言，直接长剑回转背上剑鞘，墨绿宽袍袖一展单手淡然背于身后，双足稳稳立地，一手持掌势向前。
　　乾坤倒转，烈阳照雪。这一式暗藏易道之阴阳变换，在不知诀窍的情况下，书红血也只能凭借自己所学甚杂之基本功，将之练就七八层……当初飘舟大叔赠书之时虽有说书红血看之无妨，毕竟这招也不是特意来传授给她的。
　　书红血神情冷峻而认真。
　　桑道凉小朋友顿时脸色一苦，捏着手中那册书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这……”性格本就老实的他一时之间，也无法想出借口。
　　就在这时。
　　书红血神色一动，“是谁？”徒然间抬手拂袖带上黑铁面具，如风穿林过叶，刹那已是消失身形。

　　当书红血再出现，手中已是多了一封贴金书帖。
　　“琅华宴？”
　　黑铁面具下看不清表情，书红血声音透着疑问。
　　“据闻琅华宴由江南名流举办，每年一会，与会者皆为武林素有名望之人或是大派掌门。”桑道凉本是土生土长的南武林人，或许也是出自武林世家，倒是曾经听过这琅华宴：“今年的琅华宴该依旧是由文熙先生负责，前辈，你要去吗？”
　　桑道凉努力目不斜视，但眼神总掩不住好奇地瞟向书红血手中金帖……这封金帖啊，不知前辈所排入席的座次如何，哪怕末席，武林也是一贴难求了。
　　书红血听完桑道凉之介绍，抬手翻了翻手中金帖，忽而扬袖将之掷出，就见一抹金色逆风入江，不知没入岸边孤舟舱室何处：
　　“不去。”书红血冷峻道。
　　桑道凉少年一怔，并未想到武林人难求之一贴会有人如此直接了当地选择：“前辈？”
　　并未解释。
　　书红血声音不变转头，面具下目光看向碧江：“能有人找到此地这里已不安全，吾也停留够久，该回江上。行侠碧江，是吾之使命，你是随吾回孤舟，还是另寻一所在？”淡淡中话题已被扯开。书红血并不能回答，她原本不该是飘舟主人。这封帖每年一送，前些年孤舟漂泊不定从未靠岸，自然是无法送到，如今送到却也不该是由她来接。
　　应人请求代为行侠是一回事，冒名顶替去赴宴又是另外一回事。而且这琅华宴，说白了就是各方势力纵横联合之一个机会，飘舟神隐虽在南武林有一席，毕竟从不出碧江流域，参加那种宴会做什么。
　　“不过，听说前几次琅华盛会，都有邀得刀神九千胜出席……”桑道凉有些犹豫，语气中是少年对于英雄人物之天性向往。
　　书红血身形一顿，黑铁面具微微偏头：“你是习刀，还是学剑？”
　　桑道凉少年瞬间明悟，神色一紧：“前辈……”老实的孩子不由有些愧色。
　　“罢了。”
　　书红血想了想，这一回不再给出选择之机会：“你同我回碧江孤舟。”
　　一不小心大好传人就该跟人跑了，还是看着点吧。

　　琅华宴举办在每年的三月。江南地貌，春日来早，三月已是绿叶成荫，鸟鸣悠悠，山花怒放，嫣红掩碧。
　　斜柳照夕阳，碧江江岸常见垂柳，书红血心中有事，直到此时才惊觉又是一年过去。
　　琅华金帖被书红血放在孤舟船舱枕头底下。
　　连同一枚铜板，一个荷包一起小心地收着。
　　铜板和荷包，都是救人之后因缘所收之报答物品，其余食物之类不易保存，早早进了书红血的肚子。她打算等五十年约定期满，就将这些物品连同孤舟原封不动交还给飘舟神隐……现在又多了封金帖。
　　书红血本打定不想去赴宴，然而站在船头，看着桑道凉一如往日默默地揣着那柄木剑，忽然又有些犹豫了。
　　既然是武林名流之筵席，那么与会者自然也不乏高手，也许其中能寻到合适的人选能够指点桑道凉入剑道之门，而只要打好基础，那么书红血就自然知道该如何将这少年打造成未来剑道高手。
　　学剑已近甲子，书红血也非是妄自菲薄之人，虽无在剑界留名，却胜在广闻渊博。
　　比之一般武林人，她有着完整儒门传承，纵然不能轻授，而儒家所藏剑典几何，书红血早已熟稔在心。
　　想到这里，又掂掂桑道凉之根骨年龄，书红血眉头一扬。
　　回到孤舟舱室，将一套备用宽襟碧袍连同唯一的黑铁面具叠放一起，学着当初飘舟大叔那范儿直接掷到桑道凉的脚下：“这些，暂时归你。”
　　书红血神情冷峻。
　　桑道凉少年不掩神色，脸上全是惊愕：“前辈？”
　　“我有事要离开碧江一段时日，此间若有人挑衅，你便换上这身，以烈阳照雪之招应对。”正好能锻炼这少年的机敏反应以及武学，书红血内心盘算，神情不显，冷峻道：“一般来说，碧江流域不会有不长眼的人。”
　　各大派门都曾被书红血挨个撸了一遍，除非是不知底细的外来者……不过孤舟是做什么的用的，真打不过驾舟逃跑啊桑道凉少年。
　　“可是，前辈……”桑道凉少年突然觉得自己很心慌，前辈，他武功很烂啊！
　　“嗯，就这样。”
　　书红血冷峻交代完毕，不由分说掉头就走：“一个月后，希望我这江上孤舟，还算完好……”下一瞬，背着长剑的墨绿长袍身影已是飘然离开孤舟，足尖江面一点，瞬息已踏步江岸，头也不回消失了身形。
　　桑道凉孤零零留在碧江飘舟上，脚下堆着一堆衣物，看起来甚是可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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