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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楔子四 似谁非谁 ...

  •   即鹿之子,剑之初。
      因天生剑觉,而被弭界主亲口誉为“慈光之塔的惊叹”。可以说伴随其成长,这份光环一直左右剑之初之存在,然而这个名字中到底有多少是人为刻意,其中推手之一的明书寒不置可否。
      但毫无疑问,因义母即鹿死前托付,明书寒一直毫不犹豫为剑之初着想,至少他认为自己之一切行为,有对无错。
      包括这一次,暗中设计剑之初前往杀戮碎岛……
      纵然如此,前往流光晚榭的脚步还是在那一片竹林前稍微迟疑,明书寒抬头看向那条若隐若现十分清幽的小径,表情顿了顿,这才继续向前走。

      风,正过竹林,影绰飒然。
      一缕随风送来之香气,焚香,取意,香斗不熄。

      案上有琴,却无拨动。
      僮儿言允侍立左侧,竹影掩住蓝衣黑发垂童髫。
      另有一道轩长紫衣身影淡然立于竹间,背对来路,只能见头顶金簪束发一身清雅,以及右手所持紫金香斗一角,时不时轻轻低头嗅香。
      著书三年倦写字,如今翻书不识志;若知倦书悔前程,无如渔樵未识时。
      “……师尹。”
      明书寒停住脚步,微微躬身。
      “一去三日,往至苦境,再归来,便连一句舅父也不愿唤了吗?”清雅温然之语调方歇,随着骤然转身之动作,衣袂随风翩然,紫金相应,纹有凤尾,黑发金簪交相辉映,正是慈光之塔一人之下之首辅师尹,无衣。
      无衣师尹轻嗅臂弯香斗,微微抬眼,却有浅淡笑意:“浮儿。”浮凉君,明书寒最初的名正是取自师尹,为“雾薄浮凉”之意。
      不过三日,记忆已似过千年。
      明书寒一时沉默,方才开口:“本为窃居身份,怎敢一再扰师尹视听,我,不过是一无根游魂……”
      若非当日得此人之助,将命魄融入四魌地脉,人早已化为浮烟消散无痕。
      “无论过去何往,在此地流光晚榭,你却始终是当年随吾膝下之浮儿。”记忆是随着时间逐渐恢复,三日前苦境之行不过是补上所缺最后一块板。无衣师尹手势一顿,也知恐怕眼前明书寒比之过往,终究是有些改变:
      “见你神色,此次苦境之行,可有发生何事?”
      分明是轻缓温和之声音,无衣师尹之目光透着关切,却让明书寒更觉想要远离。
      那一丝丝掩藏在温情后方之探究,让其微微心浮气躁:
      “我……无事。”
      明书寒不觉转移目光。
      他亏欠师尹的,从以婴儿形态被带出渎生暗地抚养以来,便注定一生也偿还不清。
      然而作为无衣师尹身边最为亲近之人,却也最为熟知此人作风。
      明书寒对无衣师尹之感觉,比之名义上的“义父”殢无伤更为复杂,那是一种自小仰慕的亲近,恢复记忆后本能的警惕,贪留温暖之流连,却又下意识不敢太过接近。
      定一定神,明书寒开始有板有眼汇报此行收获:
      “……不出所料,火宅佛狱所存那处裂隙,确实通往苦境。”
      他尽量冷峻简略地叙说:“然而此时,苦境正逢圣魔之战,时局莫测,并不适合大军前往。”
      也非是当年,记忆中书红血所熟知的那个苦境。时间的错乱,曾让明书寒有些茫然,不知自己究竟存在过,还是这一段经历只是虚妄。
      “嗯,吾知晓了。”无衣师尹抬手香斗微微掠过鼻端,略微沉思片刻,却是问:“你之归来,可有人知?”
      “除了楔子。”明书寒毫不犹豫。
      “哈……”无衣师尹轻笑一声,淡然自若拂袖:“既然回来,便往寂井浮廊一行,你亦有些时日,未曾见过你之义父。”
      又是竹花将开之季节。
      明书寒怔忪片刻,神情内敛垂眸:“是。”
      “即鹿离开,不觉也已有些年。”
      无衣师尹右手香斗再度抬起,似若轻叹:“吾犹然记得那日,竹花如雪……”是雪,非雪,那日竹花漫天,若火中飞灰。
      刺骨的,却是逼剑而来之人,那一贯冰冷毫不掩饰的终末杀机——
      明书寒不觉回忆,声音低沉:“义父仍在试图忘记当年。”
      人之记忆,能够抹去吗?若是能够,他倒是宁愿……
      “对了,你之住所,初儿正在等你。”无衣师尹声音平缓,忽而又道。
      明书寒心中突兀一跳:
      “师尹——”
      “浮儿一定要如此生疏称呼么。”无衣师尹轻叹一声,似凝视手中紫金香斗。
      明书寒动了动唇。
      已知此人早已明知真相,那一句“舅父”,又如何再说出口?
      “我……先去看阿初。”
      明书寒不自在地猛然转身,脚步匆匆,带着一丝仓惶逃离。
      身后无衣师尹注视良久。
      竹林风轻,摇动叶影。
      忽而一声轻叹:“罢了。”

      三日之前漫长岁月,明书寒只大概记得自己来自苦境,应该有一个名字叫做“书红血”……而“明书寒”这个名字,却是因浮凉而来。
      雾薄浮凉,书卷亦寒。
      这是因为尚被困婴儿之身的他,被无衣师尹由渎生暗地接回那日,正是清晨光线暗淡,竹林浮动薄雾,重露沾湿衣寒。
      后来命魄同四魌天树所连,异常浮动之时光被天机所遮掩,过往一切虽存留在脑海,却只以梦境方式存在,宛如被重重迷雾所遮掩,能记得,看不清。
      直到无意中发现火宅佛狱最底层一道通往异境之裂隙,顺着熟悉的气息,明书寒在四魌奇人楔子的帮助下,将此身再度化为原魂,方才通过裂隙,再度踏足阔别已久的苦境。
      那一刹那,尘封已久的记忆,尽数回归。
      而同时让明书寒只觉惊恐的是,这些记忆似乎揭露了另一个事实……他应该,不能算是“书红血”。
      ——若我不是“我”,又该是谁?
      “哈!”
      离开流光晚榭,明书寒缓缓抬手,遮住双眼。
      一声低沉凄寒,让所闻之人身躯一颤,一名侍女脚步一乱,差点撞了过来。
      “啊……辅令,小婢……饶恕……”
      这里尚是流光晚榭外围,以无衣师尹之处事,是不会让师尹府中任何侍者来往此地。
      明书寒表情恢复冷峻,抬头看向跪在路旁不见面目之青衣小侍,微微抬手,唇角掠过一丝嘲讽,并未留下只言片语,而是径直越过离去。
      良久。
      跪在路边的青衣女侍微微松口气,抬起一只眼,目光似若深思……而就在她抬头之刹那,脸色骤然一白,喉口一丝凉意直到此时方才爆发,一缕血线逐渐扩大——
      “又死一人。”
      小僮言允慢慢由竹林踱出,低头看看流淌到自己脚边的血,摇摇头,脸上开始泛愁:“要埋到哪里去呢……”

      “你又动杀了。”
      随手收起袖间绿竹笛,明书寒抬脚步入自己居所,便闻前方一声淡淡年轻语调。
      树为梅树,枝头只有绿叶。
      花树之间有一石桌拙朴,桌面有酒,冷冽醇香。
      有一人面向来路而坐,抬手倾注一杯酒,动作缓慢,白发垂肩一缕束在脑后,深褐色衣袍内衬白衫,年龄不过弱冠,神情语气却有沉稳之态,微微抬头,目中闪过复杂难辨之光芒。
      慈光之塔明面上的第一剑者,曾受弭界主之亲口称赞,有惊叹之名号。剑之初比之名义上的长兄秀士林辅令浮凉君明书寒,光环有过之而无不及。
      是弭界主之刻意,也是无衣师尹不作为之顺水推舟。
      多少年前。
      师尹府中暴露大小姐即鹿与人私通怀孕一事,惹来众议纷纷。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此事将会是霁月光风的当任师尹生涯中最大污点之时,隐忍多时不曾一言的无衣,却在即鹿难产而亡骨灰入葬之日,亲手牵出一名三岁孩童,当着弭界主来使之面,坦然承认,过世之先父曾同获罪被流放之剑族有旧,而亲妹更是同一名剑族中并未染上厉疾之男子有过婚约。
      二人之间,并非私通,所生也非一子,早三多年前,即鹿便有怀孕生下另一婴孩,因此事不便公开,方才造成许多误会。
      入葬之刻,一缕破空而来的冰冷剑意挟带怒意削断无衣师尹耳际长发,似也证实这番言辞。更何况后来,又有急公好义之第三者,特意寻来当初见证大小姐即鹿同剑族后裔成婚之时人证。
      看似外界谣言不攻自破,反倒是宁愿背负污名,而遵守先人婚约的无衣师尹,声名更上一筹。
      当时入葬之刻,那名现身的三岁孩童,便是因命魄同四魌界相连后,由婴孩幻为幼童的浮凉明书寒。
      而自幼失怙的即鹿亲子,则一直被深藏在师尹府中,直到十五岁那年恰逢四魌武评,少年意气一战扬名……是为,剑之初。
      可以说由婴孩时期开始,本就是成人思维,在无衣师尹因太忙而照顾不到的时候,小小的剑之初便是成长在名义上的长兄浮凉明书寒手中。
      两人情谊,一直亦兄亦父。直到有一日,剑之初偶然听闻殢无伤……
      此后多年。
      明书寒一直都不知道为何儿时小小的呆呆的最黏自己的剑之初究竟是为何在一夜之间似成长,从此不但逐渐行为疏远,甚至每次见到自己,都会流露复杂。
      “我知你厌恶血气,故而行动中有小心。”明书寒微微皱眉,很不习惯自己的弟弟离得太远,但却知道如果刻意太过接近,怕是这人一会儿时间,就会找借口离开:
      “阿初……”
      “兄长。”
      剑之初微微垂落目光,语气低沉,声音很淡:“杀人,总是有碍天和。”
      明书寒静默了一会儿。
      剑之初与他不同,天性善良,不喜血腥。
      “世路若要前行,有些事不得不作为。”明书寒不置可否,冷峻表情仔细打量剑之初,看看这人在闯过杀戮碎岛后是否完好:“听说……界主有遣使训诫于你,不该擅自闯入碎岛王殿?”
      分明就是他特意将雅迪王之行踪透露给剑之初,又暗中操纵放行,千辛万苦将剑之初的路线规划在预定之内,比如王树殿,而不是别的什么地方。
      现在明书寒假装不知,面色微沉,一脸不赞成。
      剑之初抬头,不觉眼中再度染上复杂,良久轻声:“嗯。”
      长这么大,也该是让阿初知晓自己身世的时候了。明书寒沉思斟酌,就是不知师尹究竟作何打算,明明知晓自己行动,却放任行为……莫非师尹,也觉得阿初身世可怜,默认父子相认?
      想到这里,明书寒身心骤然打了个寒颤,不可能,以师尹痛恨雅迪王之心思,不让这对父子蒙在鼓里相爱相杀就不错了。
      “阿初……”明书寒不觉出声,却不知是该问‘你见到雅迪王了吗’还是该先详细问问‘舅父最近可有找你谈话’。
      却不料剑之初出声打断他的话:“兄长。”
      “何事?”明书寒心不在焉。
      “你……最近可有见过,殢无伤?”
      当时,剑之初欲言又止,似是心内有着无比的复杂和纠结。
      明书寒并未想太多。
      但是后来,随着剑之初不着痕迹打听殢无伤之事太多,并不着痕迹将他与雅迪王见面的事告知明书寒,而且还不着痕迹自以为没人发觉一脸担忧悄悄关注的表情——

      流光晚榭。
      再度踏入这片竹林,明书寒周身凝聚寒气,简直可以算是怒意冲冲。
      “舅父!”熟悉的称呼脱口而出,他可以算是失态到了极点。
      无衣师尹抬手按弦,琴音歇,若雨后空音。
      “浮儿,你去见过初儿了?”语调平缓温和,无衣师尹淡然拾起案上香斗。
      “为何……”真正面对无衣师尹,明书寒气焰反倒低落,眉头紧紧拧起,欲言又止:“为何,为何阿初——”
      纠结啊,该怎样表达?
      舅父,你到底做了什么……
      竟然让阿初以为自己亲爹是殢无伤!!!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楔子四 似谁非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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