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鬼车（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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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昭连续蹲点三晚，都没有再次遇到那姑获鸟，搞得白天也十分疲惫。但他还是不敢懈怠，继续第四次的蹲守。
他手里紧紧攥着一根柴火，也不知道这东西有没有用，好歹为了心里有点安全感。他想了想，又去轻手轻脚的牵来舅舅家的狗，心想就算不能阻止姑获鸟，至少能防身吧。
幸好这狗比较聪明，也是看宋昭在它家跟主人关系很不错，此时乖乖的被宋昭牵着趴在墙根下。
夏天的乡下，夜晚还是很凉爽的。宋昭搓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的胳膊，慢慢地跺着脚，一来可以不被蚊子叮得太惨，二来可以当做斩妖除魔的热身运动。
今天晚上天倒是晴的，可以看到猎户座。乡下的夜空其实没有宋昭原来想象的那么星光璀璨，但怎么也比城市里好得多。看来要想看到壮观的星空银河，只有去荒无人烟的沙漠或者极地了吧…其实要是能穿越到古代也…
宋昭仰头看着夜空胡思乱想着，不知等了多久，渐渐地开始发困了。
就在宋昭眼皮打架脑袋后仰的时候，上空忽然飞过去什么庞然大物，轻轻的破空声让宋昭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他连忙站起身，安抚了开始有点躁动的狼狗，通过上次那个砖缝向里看去。
院子里却没有姑获鸟。
宋昭愣了一下，恐怖片里的场景忽然浮上心头，他猛地扭头看向身后！
但是身后也没有。
不是后面就是…上面！
——他又抬头看天空，动作猛得脖子都要断掉似的。
还是没有。
又疑神疑鬼地向周围确定了好几圈，宋昭才稍稍放下心来。可是那姑获鸟去了哪里？难道自己刚才眼花看错了？
刚这么一想，宋昭就看到从晾晒的床单后走出一个人。
不，是那姑获鸟！而且她手里抱着一个孩子！
可恶！就在自己担心被偷袭的时候，她就已经得手了么！？宋昭悔的肠子都青了。
可是那孩子躺在那姑获鸟怀里竟然不哭不闹，也不知道是没醒，还是说已经…
现在该怎么办？要放狗吗？还是就这么看着…宋昭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要说他一心想着要救这孩子所以不害怕肯定是假的，实际上他怕得不行。这次身边没有萧墨梓，他就像个还没出师就自己单干的小学徒一样，战战兢兢，脑门冒汗。
他不敢有太大的动作，甚至脑袋也不敢偏个分毫，只是向下转着眼珠去看脚边的狗，却发现那狗也在歪着脑袋看着他，似乎在奇怪这人牵着自己到底要干什么。
当他又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那姑获鸟却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眼前了！
宋昭觉得自己的头发在一瞬间都竖起来了，身体却偏偏不听使唤一动不动。他在心里狂喊“跑啊快跑啊”，可是双脚像是长在了地上一样抬不起分毫。
那姑获鸟就这么隔着破败的围墙和砖块看着他，同样一动不动，连眼神都没有一丝波澜。宋昭可以看到她的脸，居然是一张还算得上清丽的脸，只是跟头发一样沾着血污。月光下她的头发被血糊成一缕一缕的，褴褛的衣服上也有许多血迹。要不是昨天看见过，宋昭几乎要以为她这是刚在刘叔家行了凶出来。
而那小孩子就安静地躺在她臂弯里，闭着眼睛，看不出还有没有气息。
她看了宋昭一会就低下头去看着怀里的孩子，表情竟说不出的温柔。
“刘嫂贪钱，手艺不行还到处给人接生，死在她手上的也不止我孩子一个。”
清冷的声音响起，宋昭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是眼前的姑获鸟在说话。她这是在解释给自己听么？
“你…”宋昭强迫自己僵硬的舌头重新运作，“你是很可怜没错，但是…这、这个孩子没有错啊！什么偿命什么还债都是不对的！那个，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能…不能…”
不知为什么，明明姑获鸟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宋昭还是觉得她这时候似乎在笑了。“你以为刘嫂那肚子还能生出儿子么？”
“…什么意思？”
“这本来就是我的孩子啊…”她又低下头去，拿手轻抚怀中婴儿的小脸，竟然在上面留下几道血指印，像是在月下绽放的妖冶花朵一般触目惊心，“我们只是团聚了…”
她的意思难道是刘婶拘了她孩子的魂，然后自己生出来了？这、这怎么可能？！
“你有什么证据？我为什么要相信你？你这…”宋昭忽然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这是在做什么？跟一只传说中的妖怪讲道理？
“前年冬天，我和孩子都死在她手上，去年春末她就又怀上了。她已经三十六岁了啊…不过，你真的没有发现那些隐晦的真相吗？”
“什么隐晦的真相…”看着她怀里的孩子，宋昭说完却忽然记起，自己好像没见过这个孩子跟刘婶多么亲密，不像别的新生儿那么粘着自己妈妈，他一直就那个样子，好像抱着自己的只是个学步车一样。这么一开始怀疑，他又想起可可的态度也十分奇怪…好像认定这个新生儿不是自己的弟弟一样！
但是…现在这孩子确实是一条人命啊。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就好像…好像是我间接地杀了他一样！
宋昭努力驱逐了刚刚浮现在脑海的疑虑，破釜沉舟般的一咬牙，狠狠地拽了一下狗链。但是本应听到的狗吠却并没有响起，他低头一看，却意外地对上一双亮得渗人的绿眼睛。
“喵呜~”
一声猫叫，堵住了宋昭差点出口的惊呼。原来是白天那只大花猫啊，不过它怎么会在这里？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站在狗背上？！
没时间感慨这里动物之间的和睦相处了，宋昭又扯了扯狗链，但舅舅家的狗就是一声不吭，不在状况似的驮着一只猫站在那里。
“你倒是叫两声啊！”宋昭恼怒地压低声音，无奈那神游天外的狗就是不开口。“原来被夸的多么多么听话，多么会看家都是假的啊！”
“喵嗷！”那只大花猫忽然一跃而起，一爪子踩上了宋昭的脸。
“啊——”
被吓了一跳的宋昭跌坐在地上，却发现那猫是爪下留情了的，他并没有像想象中一样满脸开花。而那只猫跃上墙头，坐在那里定定的看着抱着婴儿的姑获鸟。
那姑获鸟也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只猫。宋昭就呆呆的看着这两个非人类，他们像石雕似的一动不动，他真想问问他们是不是很熟…
等他们一起转过头来看着宋昭，他才意识到自己竟然把心里想说的话问出来了。原来自己真的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吗？！不靠谱到想和动物妖怪交流？宋昭无语地默默检讨着。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
这时那个清冷的声音再度响起，却是在唱一首摇篮曲。空灵的声音在月色下飘渺着，轻薄的回音像丝缎一样流过宋昭的心口，又融化在他的灵魂深处，在那最柔软的地方轻轻荡起一圈涟漪。
「…妈妈的双手轻轻摇着你，爸爸的手臂永远保护你…」
她原来可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她原来可以成为一位幸福的母亲啊！
「世上的一切幸福的祝愿，一切温暖全都属于你…」
而现在…
「一束百合一束玫瑰，等你睡醒妈妈都给你…」
好像是偶然又好像是必然，她怀里的孩子在这深情的歌声里睁开了眼睛。宋昭还是第一次仔细看这个孩子的眼睛，在月光下澄澈得像一汪碧水，眼神是那么天真纯然。
婴儿躺在姑获鸟的臂弯里，小脸上还沾着黑漆漆的血，但却很开心地笑了。朝抱着他的女人伸出短短的小胳膊，嘴里发出无意义的急切声音。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宋昭觉得抱着婴儿的姑获鸟眼神也不那么冰冷了，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他却觉得自己看到了一朵幸福的微笑。
多么美满和谐的画面啊。
…如果忽略现在的诡异情形的话。
“你…”忍不住开口，却忽然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姑获鸟却并没有再理会他，而是忽然张开背后的巨大翅膀。那漆黑的羽翼在月光下舒展开来，不由让人觉得自己看到了从云端坠落的天使——只差一步，与美满幸福的天堂失之交臂，洁白的羽翼被不幸染成黑色，永远不能进入那片永恒的乐土。
月光。鸦羽。安静沉睡的孩子。目光温柔的母亲。
这画面竟然说不出的凄美。
宋昭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里傻透了。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安静地看着她。她似乎真的微微笑了一下，翅膀轻轻一挥，跟那个孩子一起消失在了寂静的夏夜里。
像一个迷离的梦一样不留丝毫痕迹。
宋昭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如梦初醒般地低头，那只大花猫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掉了，而舅舅的狗居然一直安静地趴在那里，全程没吭一声，就好像…它知道今夜羽衣蹁跹的不是敌人。
第二天，宋昭和宋颐告别外婆和舅舅一家准备回A市了。
他们站在门口听着外婆絮絮叨叨地嘱咐的时候，隔壁刘叔家围了许多人。乡民们都在叽叽喳喳地低声讨论着，偶尔有只言片语飘进宋昭的耳朵里。
“刚出满月呢吧…”
“昨晚上去的…今早晨才发现没气了。”
“哎呦，真可怜…这都第几个了…”
“要不然就说…”
“别说了…”
“这事儿邪乎着那！”
“可不是！听说那孩子还笑着…”
“……”宋昭叹了口气，又专心听外婆唠叨了几句，才跟宋颐离开了这里。
他们姐弟俩要走到马路边坐车，快走到村口的时候，居然看见可可跟小杰坐在路边玩。
“哎…你等我一下。”宋颐不等宋昭反应就朝着两个孩子走了过去，把手腕上的珊瑚珠手链摘了下来，“小可可，来，送你这个。姐姐希望你永远平安，无病无忧…还要一直开开心心的。嗯…没有过不去的坎，知道吗？”
可可乖乖的接过了手链，还小声道了谢，接着把手链戴在了小杰的手腕上。小杰看着红艳艳的珠子，不谙世事的脸上是纯粹的开心。
“可可要小杰一直开开心心的。”小女孩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哥哥。
“可可真乖。跟小昭哥哥说再见吧，我们要走啦。”宋颐看可可这么懂事，有些欣慰的笑了。
宋颐跟小女孩道了别就起身走在了前面。宋昭犹豫了一会，一想到昨晚亲眼看到的事情就不知道该跟这家人说什么好，最后只是摆了摆手。
“可可只有小杰一个兄弟。”
宋昭走出一步的时候依稀听到小女孩的这句低语，一惊回头，却看到可可正看着在胡乱蹬腿的小杰微笑，脸上温柔的表情让宋昭无端觉得有些熟悉。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鬼车（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