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黄黑]经年不语》夜疯蝉

37、Chapter 37 我会

　　“闪闪发光”的话题没再继续，两人一时间也都沉默下来。黑子支着下巴，漫无目的地望向小操场，有只小鸟不知何时落在了那里，四处瞧上一会儿，大概是没发现什么可吃的，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身旁一阵窸窣后传来了声打火机的轻响，黑子下意识看过去，就瞧见黄濑少有地点了根烟——他依稀记得，黄濑以前好像是不抽烟的。对方这会儿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的目光，这才像是想起来了什么。

　　“哦，这个啊……”黄濑啪一下合上打火机，后知后觉地开始解释，“你不在的时候习惯了，一时没注意。”

　　「吸烟有害健康。」黑子盯着他，郑重其事地陈述了这个地球人都知道的事实。

　　看来以后被叮嘱的养生条例上又得多一项了。黄濑有些无奈地想着，似是连呼出的烟雾也带上了几分惆怅。

　　“其实也不常抽的，”不常抽的某人熟练地掸了下烟灰，“就偶尔。”

　　本该吐槽一下这个“偶尔”的黑子却没有再继续下去，只是看着他含着烟的侧脸，有些出神。黑子见过很多人抽烟的样子。有的随意，有的深沉；有的粗野痞性，如同宣泄一般；有的花哨张扬，像是某种卖弄；有的中规中矩，仅以此为社交手段。总之不管怎样，他看着那些人时脑子里惟一所想的，也只是“吸烟有害健康”这一点而已。

　　而直到亲眼看见此时此刻的黄濑，他才发觉，原来吸烟也可以是一件很优雅的事。

　　虽然这个男人历来就不乏优雅的时刻，弹琴的时候也好，写谱的时候也好，单纯微笑着的时候也好，甚至连下厨做饭的时候，也都能在举手投足间带出几分风度翩翩的味道来。但这个时候的黄濑是不同的。或许是这缓缓缭绕升腾的烟雾作祟，或许是初次所见的意外使然，这一刻，他竟有些移不开视线了。

　　“我说真的，”黄濑此时并没注意到一直盯着他的人已经走神了，还当他是不信，“先前戒掉好多年了。”

　　那干嘛还又捡回来。总算听进去了最后一句的黑子腹诽着，正想再说些什么，而刚才的几句话闪过脑海，他心下一动，忽然就明白了些什么。

　　“戒掉好多年了”，“你不在的时候习惯了”……

　　其实，就是因为他才戒的吧。

　　自从带他回来之后，黄濑就一直没在他面前抽过烟，或许是不想给年幼的他一个坏榜样，或许是想避免熏到他，总之这一戒许多年，这才又在他升学住了校，长时间不在家之后渐渐“偶尔”了起来。

　　黑子望着身旁的男人，脑海中就不自觉地开始想象他独自一人坐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吁着烟圈的画面。

　　在遇到自己之前的那许多年里，他也是这样度过的吗？

　　男人微垂着眼帘，啜了口烟，神色在烟雾缭绕间辨不分明。黑子有些矛盾地发觉，尽管明知道吸烟不是什么好习惯，尽管他完全可以也完全应该严肃劝止，可面对这时候的黄濑，他却仍是不由自主地想要多看一会儿。

　　反正就算是他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细数出吸烟的诸多危害来，眼前这个人也多半只会象征性地敷衍几句了事吧。

　　烟这种东西，到底有什么好的呢？

　　此时的黄濑也正走着神，下意识再抬起手的时候忽就觉着指间一空，目光一转，就瞧见黑子已将那根他吸了一半的烟捏在了手里。

　　「让我试一下。」黑子这么比划完就要把烟往嘴里送。

　　“你来凑什么热闹。”刚反应过来的黄濑不禁笑骂，“小孩子别跟着学坏。”说着就伸手要拿回来。黑子一转身躲过去，背对着他吸了一小口，立马就呛得一阵乱咳。

　　“你看，叫你别跟着学吧。”黄濑像是被他逗乐了，忍着笑给他拍背，“行了还给我吧，你受不了那个的。”

　　可黑子却不依，仍执着地想要继续尝试，迎来的自然是一阵更猛烈的咳嗽，肩膀不停地耸动着，背弓得像个小虾米。

　　“好了好了，别闹了小黑子……”黄濑一手给他顺着气，另一手就又去够他手里的烟，这回黑子没再躲闪，轻易就松了手，接着又连咳了几下才总算缓过来。

　　「这么呛人的东西，干嘛还一直抽它。」黑子一脸不解地瞧着那物归原主的半根烟，好一会儿才将视线挪向它的主人。

　　“你没用对方法，不过这个不学也罢。”黄濑笑说，“都说小孩子别碰这个了。”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黑子有些不悦地更正。

　　“好啦，别纠结这个了。第一次都会不适应的。”黄濑显然并没太在意，安抚似的挠了挠他的头发，“我第一次的时候，比你还要狼狈呢。”

　　黑子捋开几撮被弄乱的额发，一双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像是在设想眼前这人狼狈时该是什么模样。

　　“我以前可没你乖，坏习惯一大堆呢，最好别学。”黄濑似乎猜到了他在想什么，就拿自己做起了反面教材，“而且小黑子想当老师就更不要碰这个了，会教坏小孩子的。”

　　黑子听到这里像是怔了一下，垂下眼帘，没再接话。黄濑似有深意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又若无其事地开了口。

　　“说起来，下周就要开始实习了吧？加油哦，小黑子老师。”

　　小黑子老师？是了，很早以前黑子就曾憧憬过自己被小孩子们围着叫老师的时候（当然并不包括前面那个“小”字），然而此时此刻收到这样的加油打气，却并没有让他更高兴一点。

　　尽管他很早就明白做教师对一个失语的人来说难度有多大，但这并不代表当真正面对时，他就能处之泰然。对于实习的初次尝试，他多少还是有点紧张的。本想着如果能来这里，在自己熟悉的地方也许会更放松一点，后来知道没可能了，就又想着只是回来看看、散散心也好。而现在……先前的紧张与压力没有缓解，反倒又添了几分失落。

　　身旁的人叹息似的吁了口烟，宽大的手掌在他后脑抚了两下，没有说话。但黑子明白，从刚到这里时起他的失望与失落，黄濑都一直看在眼里，之前玩笑似的闲谈以及此刻无声的宽慰，都是想让他轻松一些而已。

　　他明白这一点，而黄濑也很清楚他会明白。

　　「我该早一点回来看看的。」黑子迎着对方的目光，这样说着。

　　就在出发之前他还曾想，要是能在这里遇见熟悉的护工、老师，一定要跟他们聊上一会儿。他会告诉他们自己这些年过得很好，如今也将要成为一名老师了，很期待，也有点紧张；他会告诉他们跟随黄濑离开的自己有多幸运，有多感恩……他会告诉他们很多很多。

　　“至少现在还是来了，也不算太晚。”身旁的人轻声说着。

　　「这里……全部都会被拆掉吗？」他有些心不在焉地问。

　　“嗯。”黄濑换了个姿势，点了点烟灰，“最迟也就下个月了吧。就算你不提，我本来也打算找时间带你来看看的。”

　　黑子转身望去，目光缓缓掠过操场、掠过长廊，掠过其后的矮楼，以及楼上那一扇扇灰蒙蒙的的窗户。

　　「我以为，它会一直在的。」

　　本以为即便没有机会过来实习，等到毕业之后也还是可以再回到这里完成儿时的心愿，可惜……

　　原来有些事，并不会如所想的那般一直按部就班下去。有些东西，只当你毫无察觉的时候，说不在就不在了。

　　“这世上有很多东西都不会一直在的，不管你愿不愿意。”

　　男人修长的手臂从肩后环过，就这么将他揽了过去。黑子靠着那宽厚的肩膀，男人低沉好听的声音就连同体温一齐传了过来。

　　“不过，我会的。”男人沉声说着，如同誓言一般，“我会一直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