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黄黑]经年不语》夜疯蝉

26、Chapter 26 逃兵

　　那晚黄濑没有再回厅里，只在侧厅的休息间里躺着。回席的青峰只说了句“他不过来了”就没再解释什么，其他几个也似乎有着某种默契般，什么都没问——只唯独小黑子。

　　这就是青峰最头疼的了。那小鬼打他回来起就一直盯着他，说话盯，喝酒盯，玩打火机盯，虽然出不了声，但那兴师问罪的小眼神儿谁都看得明白。

　　直到后来散场，大家各回各家，小鬼也终于见着活的黄濑时他才总算解脱了。不过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黄濑叫个车都往马路中间站，他又觉得这麻烦还不算完。

　　自己今天这是当保姆来了吗。青峰黑着脸拉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副驾驶，旁边司机那表情简直就像见了打劫的。

　　“先……先生，这车有客了。”司机哆哆嗦嗦指了指后座的一大一小。

　　“开，”他没好气地道，“一起的。”

　　司机一听望了望后头，那客人没说是也没说不是，正迟疑着，副驾驶那男人就又一眼瞪了过来。

　　“开车啊。”

　　“哦，好……好。”

　　这年头，蹭个车都这么理直气壮吗。

　　司机暗自摇头。

　　夜晚的市中心，车流比白天只增不减，一路上走走停停，车里始终也没人说话，沉闷得很。

　　小黑子望了眼身旁的人，黄濑闭着眼睛斜靠在那里，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今晚的事，他一直也没能弄个明白。小黑子从没见过黄濑喝酒，更不知道喝醉是怎么一回事。先前跟着青峰找过去，见到那副模样的黄濑时，他一开始是有些吓到，之后脑子里就一直乱哄哄的，虽是不情不愿地被赶回来，但没走出多远就又折返了回去。

　　等走到洗手间外，隐约听见两人正在里面说着些什么，他心下有些好奇，就悄悄站在那里细听。那时不知青峰说了些什么，被黄濑一句“过去的事就别提了”给挡了回去。

　　“是你自己不让它过去。”

　　然后他就听到青峰说。

　　“阿哲已经死了。你就是对那小鬼再好，阿哲也不可能活过来。”

　　而后就是长久的沉默。

　　大人们的谈话总是又奇怪又难懂，小黑子能听明白的不多，能记清楚的就更少了。但这一句，却一直留在了他的脑海里。

　　是啊，他想。透明叔叔已经死了，黄濑对他再好，透明叔叔也不可能活过来。

　　那么，为什么还要对他好呢？

　　又是一个路口，司机赶在交通灯变换前加了速，转弯的时候黄濑重心一偏，就朝旁靠了下来。正走神的小黑子起先还吓了一跳，接着就赶紧往后缩了些，让出能躺的空间。

　　然后黄濑的头就恰好搁在了他怀里。

　　好烫。小黑子摸着男人额头，忽就想起了上回发烧那次。

　　是生病了吗？小黑子有些着急，下意识瞧了眼前面，可一想到青峰叔叔刚才不太高兴的样子，还是没敢伸手去拽。而就在这时，黄濑似乎是出了声。

　　小黑子很快低头看去，发现黄濑仍闭着眼睛，嘴里好像在念着些什么，他听不清。

　　在做梦吗？

　　他小心翼翼地埋头凑过去，然后就听到了原本很是熟悉的几个字。

　　“……小……黑子……”

　　而这一次，或许叫的并不是他。

　　“……小……黑子……小……黑子……”

　　男人的声音很轻，有些闷闷的，含糊不清，断断续续，却又锲而不舍。小黑子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看着他紧锁的眉头，看着他眼角滑落的晶莹。

　　然后他伸出手，学着男人哄他睡觉时的模样，轻轻地，一下，又一下地拍着男人的肩。

　　这样，是不是就能做个好些的梦呢？

　　小黑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那串晶莹越聚越多，逐渐浸湿了他的衣服。他看着那小片潮湿，看着那蹙起的眉心，觉得不太好受。

　　这种时候的黄濑是他所不熟悉的。或者说，很多时候的黄濑，都是他所不熟悉的，而那些“不熟悉”又各不相同。相较于平时，跟那些同学好友们在一起时的黄濑爱说爱笑，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让人永远搞不清他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而面对一众倾慕者时的黄濑随和得体，却又透着些漫不经心的敷衍，甚至冷漠。

　　小黑子所认识的黄濑凉太既不傻，也不冷漠，但他也并不确定那就是真实的黄濑凉太。而现在……

　　他依然不懂。

　　他只是很难受。

　　夜色笼罩着灯火通明的都市，映衬着光鲜，隐藏着鄙陋，也凝视着那如甲虫般渺小的排排车辆，在无数光鲜中穿梭而过。

　　“……行了。仁至义尽，再醉死我也不管了。”青峰走进房里，一把扔下那不省人事的大麻烦，正转身要走，就又被拽住了。

　　“还想干嘛？”青峰侧过身，自觉地伸出了手掌。

　　「爸爸生病了吗？」小家伙赶紧写道。

　　病？这货真要有病恐怕也是脑子。

　　“不用管他。”青峰耐着性子还是开了口，“让他睡吧，明天还指不定睡到啥时候。”

　　相比那些撒酒疯的，这种一醉就睡的还算是好对付。

　　青峰没来由地想起，以前的阿哲似乎也是一醉就睡的类型。那小子朋友不多，有事一般都会跑来找他，高三那年有一天就闷声不响地过来了，憋了半天就只说了句有人跟他表白了，问是哪个妹子也不肯说。那会儿他正拎着几罐啤酒，阿哲看了几眼，忽然拿过一罐就喝，等一罐见底才又冒出来一句话，之后就趴了。

　　那句话，他现在还记得。

　　——“不是妹子。”

　　后来不论他再怎么问，阿哲都再没提过这事。青峰瞧向一旁那已抱来自己被褥搁黄濑床上的小鬼，忽然就想，也不知这家伙以后会喜欢妹子还是……

　　啧，这都是些什么事啊。

　　青峰摇了摇头，走到门口，随手关了灯，正要带上门时动作略停了一下。

　　“喂，小鬼。”

　　他回过头，看着望过来的小黑子。

　　“如果黄濑哪天娶老婆了，你会高兴么？”

　　小鬼眨了眨眼睛，像是没听懂。而青峰也没再说什么，就转身带上了门。

　　昏暗的房间里重归寂静，小黑子怔怔地站在床边，月光从窗子透进来，将他的影子抹得很长很长。

　　“……小……黑子……”

　　他在呢喃声中回过神来，看着床上的人，缓缓趴在一边。

　　“……小黑子……你怎么……”

　　这一次，他终于在这静谧的夜里，听清了那一声又一声，愈发清晰的梦呓。

　　“……你怎么就当了逃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