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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Chapter 01 初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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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黑子被那个男人从孤儿院领走时,是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那天走的时候他曾回过头,长长的走廊里探出来许多小脑袋,而那些稚嫩的目光中,善意并不多。男人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只是一直都很紧地握着他的小手。
“以后,就叫你小黑子吧。”
这是那个金发男人对他说的第二句话。就在家门口,背对着阳光。他从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自己。
那一年,黄濑凉太30岁。小黑子10岁。
黄濑凉太是个颇有名气的钢琴家,两人初遇是在孤儿院的一次义演。那天他刚一走上台,就看到了那双水蓝色的眼睛,几秒停顿之后是迟来的开场白,接着演奏开始。
义演结束后,那孩子是最后一个离场的。当时阿姨数着队伍里少了个人,回头一瞧才发觉他被落下了,还一个人坐在那里。不远处的黄濑拨开争着合影的人群,就那么走了过来,最后在他面前蹲下,问他叫什么名字。
水蓝色的大眼睛看着他,却没有吭声。
“这孩子不会说话,刚来的时候就这样。”事后阿姨才这样告诉了他,“他平时就比较内向,不像其他孩子那么皮,也不爱玩,放在孩子堆里特不起眼,人一多就总被落下。”
黄濑听后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之后就传出了著名钢琴艺术家黄濑凉太在捐助福利院的同时,还领养了一名孤儿的消息。报纸上大肆刊登着义演和慈善捐助时其乐融融的照片,而至于那被领养的孩子,笔墨却少得可怜——大部分读者关注的都只是这位英俊的钢琴家,报社也只会把版面划给最招眼球的部分,在这个慈善作秀泛滥的社会里,没有多少人会去真正关心那所谓的幸运儿。
也有不少记者问还处在单身的他怎么会想到要领养孩子,为何还不成家什么的,黄濑都只是避重就轻地笑道:“领养?这个最开始也没想过的,只是刚好和那孩子有缘吧。”
……
小黑子不会说话,但福利院里的功课似乎也没落下,不仅会写字,还懂一些日常的手语,所以原本打算先来教写字的黄濑,倒也稀里糊涂地跟着学起了手语,进步神速。小黑子教得认真,时不时就用小手来掰着黄濑的手指纠正动作,小老师当得有模有样,对面的男人也不知是不是被逗乐了,一边学就一边冲他傻笑。
这位名义上的养父是个挺完美的男人,无论外貌还是才华都无可挑剔,只不过生活中似乎总有点缺根筋。比如会一不留神拿琴谱草稿垫了早饭,比如读着睡前故事就忘了正在熨的西服,好在天生的衣服架子随手再拎来一件就能穿。小黑子有时候觉得,这个大男人的生活中似乎总缺少一个能补全他神经的人,但问起来时对方却永远都是沉默。
话说回来,这么小的孩子就问这些是不是太早熟了?黄濑撑着下巴打量餐桌对面的人,却被对方盯了回来。
“怎么?”也不知是不是天生有默契,黄濑总能从那简单的几个眼神中读出更多的讯息。
小黑子举着勺,指了指堆成小山一样的饭碗,一脸无奈。
啊,又盛多了。
黄濑一拍脑门,赶紧去换。这不是第一次了,每到吃饭的时候,他就总会照成年人的饭量盛上两大碗,经小黑子提醒后才幡然悔悟,而下一顿却依旧如此。
“嘛,十来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多吃点也好。”端着一小碗饭从厨房回来的人如此自圆其说。小黑子接过碗,终于开始动了筷子。
“怎么样?好吃吗?”对面的人笑得有些期待。
点头的幅度虽然很轻,但对于那个忙了多日才终于有空一试手艺的厨师来说,却似乎是莫大的肯定。
“那就太好了。”黄濑像是松了口气,笑道,“太久没下过厨,差点没把调料给弄混。”刚说完,他就像是记起了什么似的,转身在墙边贴着的某张单子上打了个勾。“不过以后应该会比较有时间了,”男人又对着那单子审视了会,这才回过头来,接着道,“说起来,小黑子可是我最后一场演奏会的观众呢。”
男孩抬起头,看着他。
“那次义演,算是我的告别演出。”黄濑微垂了眼帘,不知在想什么。再开口时就已浅笑如常,倒换上副卸甲归田的语气,“以后就不用到处跑咯……”
算起来,那件事竟都已过去十年了。这浑浑噩噩的十年间,自己一直奔波于世界各地,回国的次数屈指可数,难得回来一次也是很快就走了,而这次倒突然就安定了下来,还真是诸事难料。
毫无预兆的急流勇退,如此意外的新闻,那些媒体自然是不会放过。好在忙完起初一阵,该说的都说了,记者问不到更多,自然也就淡了下来。只是谁也不明白,这些年来在世界巡演中名声大噪,关注度一直都在迅速攀升的天才钢琴家,怎么说退就退了。
人,总是会累的嘛。
黄濑自嘲地一笑,而回过神来的时候,对面坐着的人却已经不见了。略是一愣,才终于听见厨房传来的哗哗水声。这小家伙还挺懂事,黄濑走进厨房,正瞧见男孩踮脚关上水龙头,将自己干净的碗筷放回橱里,一转身就四目相对了。
小黑子睁着大眼睛,看着冲自己笑的男人片刻,又看了眼水池边剩下的碗筷,略一思考,接着就比划了两下,可惜对面的人一脸疑问。小家伙走上前,抓过男人的右手,小小的手指点在那宽大的掌心里,一笔一划写得很慢。
——老师说,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终于弄明白这句话的黄濑先是一愣,随即就笑出些无可奈何来。原来是会成了这个意思。
“好好,我的碗我自己洗就行了。小黑子去看电视吧。”黄濑轻挠了挠小家伙的脑袋,就系上围裙收拾厨房去了。
小黑子站在原地,似还有些发愣,男人笑着挠他头发的那一瞬带出几分似曾相识,竟还透着些怀念的味道——就像义演初见时那样。这种感觉是很奇怪的,他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只是忽然觉得……
这个人,他或许是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