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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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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甚至还没来得及问一句“为什么”,她人已经完全联系不上了。
电话变成空号,租赁的公寓全部退租,自己买的房子则租了出去。再联系她的家人,都说没有关于她的任何信息。
两天后,我收到了来自长泽的快递,是稿子,未完结,她说,会在合约期内完成。
长泽“一脚踹开圆川”的消息在业内传了起来,总务那边要我们给个解释,我和桃城口径一致:长泽老师是为了证明她没有圆川一样能做得很好,圆川没有她,也一样风生水起。
等迹部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在电话里“啧”了一声,对我们的举动没有过多评价。但他是个生意人,大概会在心里划我一道。期间,手冢难得地给我打了个电话,在长达一分钟的通话时间里,他除了一句“真田”以外什么也没说;反倒是同样难得打电话来的幸村,用三十秒时间把三分钟的内容全部压缩进去,显得与他性格毫不搭调。
“对了,柳生前几天给我来电话了,问到你呢。”幸村的语速终于回归正常,“还问我什么时候大家一起聚个会,不如就今年过年吧?”
这已经二十四号了,今天下午举行年会,明天下午开始放年假,还过年聚会?
“再说吧。”
“那就这么说定了哦。”幸村挂了我的电话,我来到卫生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算太长的头发,深灰色衬衫,黑色西装外套,领带是银色暗纹。袖扣是我第一任女友送的,这套衣服的搭配也是她挑的。很可惜,在我进入出版界后,她就和我分手了。
我理了理装束,转身,朝编辑部走去。
今年一如既往地被桃城抱怨“真田前辈怎么那么受欢迎”,但我并没有和往年一样联合松竹他们捉弄桃城。桃城见我袖扣没换,不解地戳戳我,“还放不下初恋?”
我剜他一眼,放不放得下和换不换袖扣并没有直接关系。不管哪场恋爱,我都是以结婚为前提和对方交往的,初恋因为我工作的问题和我分手我理解,说实话,分手当天我就放下了;我放不下的,反而是长泽。
这莫名其妙就分了是怎么回事?当初拼命要确立这段关系的可是她自己啊!
年末的白央杯网球爱好者比赛的单打冠军是我,单打亚军是桃城;双打冠军是我和桃城。
二十九号那天比赛结束后我就回到了神奈川,爷爷父母对我工作上的事并没有过问,这点我十分感谢他们的体贴。不过……相亲什么的,好像过分了点吧?
母亲嘿嘿笑着,指了指我面前一字排开的照片,“弦一郎也老大不小了,该好好找对象了。”
“母亲——”
于是这个年,也过得毫不安稳。
放假最后一天,我收拾东西离开家里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终于不用相亲了。
长泽饯行了她的诺言,改签了另外一家出版社,竹韵的气氛低落到极点,而我则催促他们不要松懈继续工作。我清楚他们的意思是辛苦工作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得了点成果,有这么个直木奖得主在我们编辑部投稿,却一瞬间跑了。但是一个编辑部如果只靠那么一个作家的作品撑起来,那么这个编辑部也做不久了。
半年里,我和桃城挖掘了一大批新人,最有才华的是花泽老师,投稿过来的第一篇小说便被竹韵全体奉为最有潜力拿下新人奖的文章。之后不出我们所料,果然拿下了三岛由纪夫奖。
对我们有偏见的部分同行刮目相看,外界则针对我和长泽涉大肆报道。而长泽在竹韵的最后一本书也在这期间上市了,序是我写的,署名竹韵全体。
桃城说审核我的序简直比审核作家的渣稿子还容易,后者还要点出不足之处然后写退稿函,我的直接打叉。没办法,我审稿子可以,写东西仅限于作文。
半年里,竹韵编辑部的名字,在行内成了响当当的招牌。
于是在这七月流火的日子,微风夹着些许初秋的凉意,圆川的中央空调停止运行,窗外景色仍如盛夏,整个四楼依旧忙忙碌碌,圆川书店翡翠编辑部的牌子依旧锃亮——而我,将桌子收拾整齐后,将辞职信放在了桌子正中央,带走的只有三张合照和我的电脑。
再见,圆川;再见,竹韵。
我从不后悔在我人生中还有当编辑的这段经历,我曾经在这里和桃城他们彻夜奋斗,和作者们斗智斗勇,为了那么一张稿子而费尽心思,最后拿到手上的,是充满墨香的书本。在我入行后,我最想做出能够传世的书本,能够让人类智慧永远传下去的书本,我不知道我有没有做到,但至少我知道,我做的每一本书,都有它存在的意义,不是切合市场这么简单,而是给人以心灵洗涤。
如今,这已经不是我的梦想了。
我该做的,一定是找回我最初的梦想。
我清楚地知道我这个决定不是突然做出的,是当编辑的四年间沉淀出来的。辞职之后,我回家向爷爷请罪,不曾想坚强了一辈子的爷爷竟然流下了泪。原来,我一直自以为我在替家人考虑,到最后却发现,我反而让我最珍贵的家人担心了。
老哥说他很早就想和我说,家里有他,不用我担心的。
侄子说他一直都很希望能够看见在温布尔顿的网球场上比赛的我。
父亲说他最希望的就是我能够遵循自己的心意走一辈子。
母亲什么也没说,一边哭一边笑地做饭去了。
虽然有坚持做体能训练,但是四年的空窗期,不是那么容易能捡回来的。处于无业状态的我每天都在留意网球俱乐部的信息,一边恢复训练一边寻找能够接受我的球会,但毫不例外的是,没有一家愿意签我。
这并不稀奇,毕竟我也快25岁了。
某天凌晨两点半,手机响了。我嘴角抽搐,第一反应是长泽那混账又来骚扰我。可就在拿起电话的一瞬才想起,长泽不知道我的新号码。
——是手冢打来的。
他甚至没有给我骂他不看时间打电话的机会:“真田,立刻去英国,伦敦。”
电话突然换了人接,是个幸村,“我所在的球会希望看看你的实力,把握机会!”
我猜到了,这是他们争取来的。
于是我给家里留了份车子的备用钥匙和小纸条,随便收拾了几件衣服,直接开车去机场买了张机票,以我最快的速度赶去了伦敦。
结果还被幸村笑话,说我技术退步太多,简直不好意思对外人说“这是立海的第二把交椅”。
幸村你空窗四年试试?就你病好后的那个月里,简直弱得不像话。
当然,幸村那完全是知道我底子才这么笑话我,对于被我削成6:2的对手,他没有任何嘲笑的意思。
被签下的那半年里,我被称为是“出道最晚的黑马”,但因为出道时间不太好,我并没有攒够积分去参加比较重大的比赛。第二年我从国际系列赛开始轮各种比赛,幸村说我是积分狂魔,我收下了他的赞美。
那年,幸村、手冢和我,被称为网球界单打三巨头,他俩在大满贯和大师杯赛里面出尽风头,我则是扎扎实实打比赛攒积分。偶尔我们一起休假回国,找上桃城和迹部,撇开各自家属,一起畅聊。
桃城见我还留着初恋女友送的袖扣,拿我开玩笑问是不是还记挂着初恋,我并没有回答他。
——我绝不会告诉任何人,我无论去哪儿都会带着的,不是这对袖扣,是长泽涉在圆川出的最后一本书。
长泽,一年多不见了,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