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一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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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屁！”
我把报纸摔在了桌子上，深夜的圆川，只有竹韵亮着灯。桃城、出云、小坂田、松竹和东方都在，甚至月刊文艺的编辑羽鸟蔷薇也在。
“我压制其他作家捧长泽还找人给她代笔？”我气愤不已，一手拍在桌子上，把桌上的相册震得掉在了地上。胡乱报道也要有个限度，这么天花乱坠的报道自生下来我还是第一次看见，简直不可理喻！
桃城上前，把我的相框拾起。相框里是我和桃城在大学时拿到冠军的合照，桃城知道我抽屉里还有初中和高中的合照。他怀念般抚着相框边缘，轻轻地放在我的桌面上，“前辈，为什么你和长泽老师会被盯上？八卦报纸不都是报道明星的吗？”
我嘴角抽了抽，这都是长泽惹的祸——谁让她在获奖致辞上面点名道姓地感谢我啊！本来在这个娱乐产业发达的国家里她这样的作家根本不是八卦报纸关心的对象，该死的就是她把我指了出来！我指了指八卦报纸上的文字以及配图，桃城整个人都不好了，“致辞和……那个推特上疯狂转发的捂手梗……前辈，你俩这是纯属活该。”
已经可以预见明天圆川书店会被记者堵得水泄不通了，毕竟她刚拿到直木奖就被说是枪手代写。
“总之，”羽鸟虚上前一步，“我们先做好准备吧，这件事一定要争取在最短时间内解决。明天可以预见的是会有记者上门，首先要保证工作秩序不能被这件事影响。”
桃城点点头，“那我去准备可能用到的材料。还有，这件事最好暂时不让社长知道。”
“这点不用担心，”羽鸟一反常态地手撑着桌子，“他人在美国，我会想办法截断消息流通。”
“松竹，”桃城开始布置任务，“官方推特就拜托你了。出云，小坂田，你们两个和我整理资料。东方，你去找相关律师咨询，做好打官司准备。抄袭还好，做个调色盘就知道了，最麻烦的就是枪手啊，是枪手哦。”
“律师我来找吧。”羽鸟的这句话，让全编辑部的人都停下手中的动作瞧着她。她低下头，又抬起，坚定且充满信心地抿着嘴，像是公布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一般，“高中同学有在律师事务所工作的……我拜托他看看。”
凌晨三点。
大家已经烦恼到了现在，该找的资料找好了，该做的工作做好了，只剩下松竹噼噼啪啪敲键盘的声音。我下楼买了几听饮料，放在了这些因我而熬夜的人面前。
“蔷薇，我以前就觉得奇怪，你和长泽老师根本搭不上调，两个人看起来根本不可能当朋友……你们俩怎么好上的？”
桃城没有把咖啡打开，指甲抠着罐子上的拉环，啪啪作响。
“其实初中的时候也就和她同班了一年，”她低头看着手里的咖啡，脸上不自觉地浮出微笑，“桃城你大概不知道，我以前性格比高中的时候还要内向，所以同班的时候也没怎么和她说话。她当时是班里很受女生们欢迎的人，活泼啊好动啊，让人羡慕。读高中的时候她没在青学，我是在回家的时候偶遇她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记住了我，但……很感谢她。如果没有她的提醒，我一定不会是现在的我。之后的事，你也知道了嘛。”
“回去吧。”我吩咐道。
羽鸟略带惊讶地抬头看我，桃城了然地点点头，“今天很晚了，我有车，先送蔷薇回去了。”
松竹不要脸地大喊：“我没车，副主编你也顺带送我回去吧！”
出云拿稿子甩了他一脑袋，“你给我写推特。”
“推特可以用手机写！”
“说白了就是偷懒吧！”
“￥%#￥%……”
只剩下我一个人的圆川书店，四楼，仅仅只有我的桌前亮着灯。脑海里是这些年来发生过的事情，细枝末节不记得了，但主体还是记得的。和长泽熟悉也有三年了吧？初中的时候见过一面来着，虽然那时连她是什么名字都不知道。
我把手伸进外套内侧的口袋里，抽出了早已写好的辞职信，看了许久。这不是一种很好的解决方式，但这有可能是我最终不得不走向的结局。如果没有喜欢长泽，如果没有签下长泽，如果没有认识她，也许这一切都会被改写：长泽依旧做着小透明，我做着编辑，互不相关。
后悔吗？
相比起辞职，我倒觉得因为编辑的眼光问题而葬送一个才华横溢的作家的前途，更让人觉得后悔。就好比幸村和手冢不去当网球运动员一样，浪费天赋。
我明明很期盼我人生的文风能够转变成除了恶搞文外的任何一项，最好是正剧。可如今，文风真的转了，我却觉得心里像是有块大石头膈应着，特别难受。我的目标在何方？我想要做些什么？在这漫长的致力于改变命运的日子里，我的心境到底变化了多少？我不知道。总觉得在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忘记了自己前进的方向。
迷茫的真田弦一郎，忘记了前进方向的真田弦一郎，以及无法彻底坚定自我的真田弦一郎，不论哪一方都不像我。
“你还是适合球场。”
或许吧。
桌面上，辞职信静静地躺在台灯之下，明明是柔和的灯光，却总觉得刺眼。我将四楼的灯全部打开，一瞬，室内明亮了起来。
圆川书店XX编辑部……倒闭了！
主编这是XX老师的稿子已经校对好了！
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纰漏好烦啊！
……
不止竹韵，还有隔壁的编辑部，那些有着各自的周期的同事们。
明明是很安静的编辑部，此刻却像平时一样喧闹无比，明明除了我没有一个人在这里，此刻却像是平时一样，眼前到处都是他们的身影。我清楚这只不过是脑海里的幻象，却总有真实的感觉。
——辞职吧。
圆川可以不要我一个编辑，却不能因为圆川保护不周而少了作家。明天先去接长泽，把一切关于她的疑点解决了，再和圆川联系，之后再来商量对策。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八卦小报再怎么瞎编乱造，长泽的实力摆在那里，毋庸置疑，他们仅仅是抓着作为编辑和男友的我来搞噱头。
“前辈。”“真田主编。”
我一愣，背对着他们绷着脸，“不是叫你们回去了吗？”
桃城拍拍我的肩，“这种时候就是应该一起共进退呀，共进退哟。”
松竹把手机送到了我的面前，“前辈，刚刚收到消息，东野老师也被污蔑为靠枪手写小说，枪手是多次投稿竹韵不成功的西野樱奈美小姐，消息同样最先出自《新闻早知道》报社。”
“以及小高加奈老师的画稿也被说是枪手代画，”出云托着下巴，“要不是刚才松竹手快搜了搜关于我们竹韵签下的作家画手们，我们都不知道原来那家报纸是专业黑我们的。因为本身发行量不大，前几次报道并没有引起重视，再加上竹韵的成果业界有闻，他们那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只是长泽老师拿了奖，名人效应这么一带动，后果严重。”
“我已经找人着手起诉事宜了。”羽鸟微笑着扬扬手机，“刚才去中村律师家聊了会儿天。”
“……”
这群家伙，真是值得信任的家伙。
凌晨五点二十分，圆川的四楼亮起的灯光，让人倍觉温暖。
“啪、啪——”
上午九点，会议室的灯光亮起，记者们陆续入座。这次记者招待会，我和桃城没有向总务那边报告，是我们擅自开的。松竹已经去接长泽了，有必要的时候，会让她出面。但，我希望尽量能在她出面之前解决。要一个作家承担莫须有的罪责与不必要的烦恼，其他作家会对我们丧失信心。
律师中村公平先生一边整理着领带一边朝座位走来，羽鸟一直在赔笑，显然昨晚给人家添了麻烦。我伸出手，“圆川书店竹韵编辑部，我是主编真田，这次麻烦您了。”
“不要这么说，”中村握了握我的手，“虽然羽鸟那家伙真够过分的，但这种案子对我而言也是种历练。顺带一提我还在读研，去年才拿了律师执照，还在跟着导师做案子。这次是我偷偷接的，回去一定被他骂死。”
“那么记者招待会现在开始了，”桃城简单地开了个头，“关于长泽老师枪手事件，我相信媒体朋友都很关心就在不久前才获得直木奖的长泽老师是否有枪手。我们竹韵编辑部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大家，长泽老师绝对没有枪手，她的每一个文字，都是她自己一点点写出来的。长泽老师的实力，只要大家稍稍翻开书本便能知道。至于责编真田先生为长泽老师开后门，那简直是无稽之谈。”
他清了清嗓子，“大家都知道，编辑只是个幕后工作者。我们的工作就是让小说家把自己的全部精力倾注于创作之中，不让他们为了‘封面选取’啊‘排版编辑’啊之类的烦心事耽误了创作时间。如果一个作品拿了奖，那是作家的实力，编辑就算有天大的能力也是无法让烂稿子变成受欢迎的好文章的。这里需要指出，所谓的长泽老师以及同样为竹韵下的作者东野老师的‘枪手’西野樱奈美小姐，我不清楚您是否在现场，但您所投的稿子已经被我们找了出来了。”
说着，桃城扬了扬手中的复印件，“您是位热爱小说的人，投稿都是手写稿，这点竹韵全体编辑深表敬佩，而且一共有二十三篇，其中六篇为4万字左右的短篇，其余均为15万以上长篇。在此，我桃城武代替竹韵全体向您致谢，并且希望您能继续向竹韵投稿。但我相信退稿理由已经在退稿函上说明，在此不一一赘述。鉴于稿件版权属西野小姐，在此，”他顿了顿，“展示西野小姐的部分放弃版权的文章。”
灯光顿时暗了下来，我背后的投影幕被出云拉开，投影仪开始工作，我、桃城、中村以及松竹同时转过身，不由自主地读着上面显示的文字。
长泽不会这么啰嗦，长泽不喜欢这么拖泥带水，她能用一个字解决的，坚决不用两个字。最重要的是，这个变态，最爱干的就是纠结语法错误。
圆川书店最不缺的就是编辑了，我明显看见，来凑热闹的其他编辑部的编辑在读了展示文章后，有一些已经开始摇头了。幻灯片一张张刷过，渐渐地，他们都摇头了。记者们也是和文字打交道的人，看见了这文章后，有一些也开始摇头，和旁人窃窃私语。
——这样的文章真的有可能拿奖吗？
我听见他们在说这个。
“以下为被主编真田弦一郎毙掉的长泽老师的稿子。”
桃城这个没必要！我回头看向那幻灯片，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一下子就听见了同行的愤懑声：“这已经写得相当不错了为什么要毙掉？”
“以下为竹韵审核通过的同一篇稿子。”
他在幻灯片的左侧放着被我毙掉的稿子，右侧放着同一段落的审核通过稿子。二者甫一并列排出，便能听见丝丝的抽气声。
“我作为一个后辈，当初也很不理解真田主编的做法。那时长泽老师还不出名，她的这篇小说是拿来填补别人开的天窗的，她用了两天半写完，已经写得很不错了。如果是我，一定是审核通过排版印刷。可是真田主编不同意，他说，能做到一百分就不要交九十九分的卷子。”
“真田主编是最早发现长泽老师有才华的人。他为人处事我们整个编辑部都看在眼里，他对所有作者都是一样的，从不会因为某些私人原因而偏袒某位作者。”
“并且，经核实，这些造谣污蔑均是出自《新闻早知道》报社，同时被污蔑的还有东野老师和小高老师。我们已咨询律师，本周内圆川法务部将向对方发出律师函，这件事，我们必定追查到底！下面是各位媒体的提问时间，请尽情提问。”
记者们的提问不外乎是“为什么会被怀疑”以及我的一些个人隐私，我郑重地拒绝了回答。眼见着完美收场，我却留意到了一位一直低着头的记者。看起来好像没弄到劲爆的消息的颓废模样，让我不得不对他多留了个心眼。
他猛地抬起头，举手，桃城请他发言。
他的眼里泛着精光，“长泽老师的小说的确写得很棒，欢脱快乐的文风让人会心一笑。但一个作者的文风变得也太快了吧？据我了解，她从小到大都生长在温馨和睦的环境里，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获奖作品中的悲惨黑暗的世界，为什么能写得像是深有体会一般？这种文字，除了在那种炼狱待过的人外，还有谁能坐在书桌前随随便便写出来？”
我一窒，这个问题，连我都没来得及好好问她。
“我做过战地记者，很显然她的小说里不经意透出的，是在战地的人才知道的细节！”
“只有见过地狱的人，才知道那样一个地方是多么的让人窒息！”
“她如果没有找人代笔，那就只有亲临战场才能写出这样的文字！”
会场一片寂静，只剩下那名记者呐喊的回音，和轻轻划过脸颊的泪痕。
“吱呀”一声，会场侧边的门被打开，长泽匆匆赶来的背影，在我眼前出现。
“你说得对，见过那个地狱的人更能写得出。”她的声音，在我耳旁回响，“但我没去过，我是查资料看影片，有感而发然后写的。再者，你所说的也只是个概论，概论是针对大部分人而言的，并不保证有例外，那为什么我不能是那个例外？”
她转过身，把一封辞职信扔在我的面前，压下音量，“真田弦一郎你什么意思？比起‘作家长泽涉’来，竹韵更加需要你。”
“长泽——”
“很好，”她转过身，愤怒地面对着长枪短炮，“我没想到会有这么一份污蔑我的新年礼物。桃城，我和圆川的合约还有多久？”
“过完年后就结束了。”
“我长泽涉在此做出承诺，合约到期后，不再签约圆川。”
愤然离去，就像是，出名后一脚揣开了将她扶持上来的竹韵。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一八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