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归语》寻桐

2、第二章：梦里寒花隔玉箫

　　次日还未到卯时，长孙妩便与眉合洗漱完毕。纷扬了两宿的雪初停，时不时还能看到雪末儿如尘飘洒。
　　长孙半倚在榻上，看着眉合在衣柜里乱翻一团，忽然抿嘴而笑，打趣道：“眉合，你打扮漂亮就好了，不用为我上心。”眉合一脸迷茫。长孙妩眯着眼睛看着眉合新换的白底穿花叠尾裙，外面套着件大红色小襦，头发新梳了最时兴的双螺髻，令人忍俊不止的是大概是是哪个丫头顽皮，给她抹了层厚厚的胭脂，快赶上猴屁股了，她自己还不知道。“你去相亲，我就跟你后面做你的参谋，为你找个好夫君。只是胭脂你涂的也太多了点，让你的夫君误以为你是个红脸婆可就不好了。”眉合听罢，急急的绕到铜镜前，不禁气的笑骂道：“都是云喜这丫头搞的鬼，看我看见她，不狠狠收拾她。”对着镜子刚想拭去，正瞧见长孙妩一脸盈盈的笑，眼睛因着笑意弯弯的比平时更亮了几分。眉合心里一阵酸楚。
　　八岁时，长孙妩的父亲隋右骁卫将军长孙晟突然逝去，母亲又因难承悲恸随其亦去，长孙妩和哥哥长孙无忌便被舅舅高士廉收养，长孙妩由一个天真高贵不知愁滋味的小姐，突然变成了寄人篱下的孤儿，八岁的人儿如同一夜间突然长大，面对舅舅家的冷言冷语，从不抱怨半字，脸上总是挂着不变的温善和煦的笑意，并时常安慰仇视的哥哥：“舅舅已经仁义至尽，舅舅家虽是贵族，但全家上下要维持这排场人事，只靠舅舅一人俸禄，能够收养你我，并且全府上下视我们
　　还是小姐公子，我们岂能不满足在有多求？”
　　可是别人不知道，长孙妩在冰冷寒夜中的辗转难眠，半夜时被噩梦惊醒即使咬住衣袖也不肯哭出声来，眉合不止一次见过长孙妩颤抖着的瘦削背影。眉合看着长孙妩此时的笑意，觉得自己为这笑意付出多少都值得，更别说脸被涂成了猴屁股。
　　长孙妩见眉合还未选好衣服，不仅摇了摇头，自己寻了件常穿的淡青色烟罗衫，又找了一件苏绣织银牡丹式样短襦，让眉合梳了最寻常的云髻，只在左鬓上戴了一叶象牙串银梨花状流苏。眉合又为她淡施了些脂粉，不仅赞叹道：“小姐真是，真是..奥，手如柔荑，肤如凝脂，什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长孙妩笑着转头作势要敲眉合脑袋，“其他不见长进，嘴皮功夫越发好了，夸人还文绉绉的。”
　　丫头云锦捧着新燃着的手炉推门进来，笑着说道：“小姐可要穿多些，外面冷得紧。”
　　眉合为长孙妩披上红狸里如意云纹羽缎斗篷，长孙妩从云锦手里接过手炉，便一同上路了。

　　出了光化门，穿过梨苑，有几座不高的山连绵映入眼帘，东边一座便是琦梅山，因山腰之上遍种梅花而得名，正值天寒地冻，百花凋零，万山荒芜，可琦梅山上却是风光旖旎，远远的便见半山的红梅遍开，映着漫山皑皑白雪，云蒸霞蔚，让人心旷神怡，寒香萦绕，沁人心脾。
　　长孙妩缓缓走到一棵梅下，用手拂过一枝红梅上簌簌的白雪，望向远处，白雾迷离中，她似乎又看到了爹爹，娘亲。，红梅树下，娘亲依偎在爹爹怀里，自己依旧是那个小人儿，嫩黄色的裙摆因着旋转在风中飘舞成一朵绽放的迎春，爹娘看着自己眼里嘴角都是笑意...
　　“小姐，香案摆好了。”长孙从恍惚中醒来，点头不语。
　　长孙跪在竹席上，待净水净巾后，方点着明烛，只上了一次香，闭目祈祷：爹爹，娘亲，阿妩是女儿身，且有哥哥无忌，不宜祭祖，今日焚香，只是想表女儿思念之情，爹爹，娘亲，您们看见了吗，我和哥哥都已长大，不再是那个半夜里溜到您床上扭股糖似得赖着不走的孩子。娘亲您不想看看我吗，有时我真的好恨您...娘亲，来看看您的阿妩吧，她已长大了..哪怕..是在梦里。
　　半晌，长孙妩才起身，此时，天已泛白，方才明月淡影已坠。雾气依旧弥散。忽然，伴着扑鼻梅香，远处传来几缕不真切的箫音。
　　吹箫人似乎正向这里靠近，箫音渐渐清晰，长孙妩不仅凝神细听，直觉箫调清冷却不哀恸，如泣如诉，盈盈袅袅，清俊中略有悲叹，从容中三分孤寂，情切归心犹如游子倾诉，却忽的转为激昂，给人以徘徊悱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