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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九 宁钰(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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排开人群,挤上明月楼。到底是城东最出名的酒楼,还是有些规格,门口守得严,报了王府名号,进去就不大挤了。进了楼整整衣裳,陆涉三人已经迎下来,领他们入座。他们不似升鋐临时起意,早就订好座位——订的也是上好的位置,守在街边,是以才能看见街上的升鋐。
“这位置还不大好。”张析笑着挑剔道,“不能临江,看不见江景。”
升鋐道:“罢了,白日看了一整天的江,也不想看了。”
张析辩道:“王爷忘了?小人的职位还登不上玄清台呢!”言若有憾,“况且江上夜景灯船可跟白日大不一样。”
入了隔间,洪颐看见跟在后面的紫茴,蹙了蹙眉有些尴尬,只好当作不见,跟着陆涉给升鋐端正行礼。张析这才吐吐舌头,一礼:“失礼,王爷恕罪。”
升鋐叫了他们免礼,拿着手里折扇一指张析笑道:“你们张家累世的书香门第,到底是什么样的家教教出这么一个张素钧?”
张析笑嘻嘻:“正是。比起我这不孝子弟,季衡世兄更似张家人哩。”
季衡是洪颐表字,洪颐见提到自己,脸红了红,说了一句张析“胡说”。升鋐见他那讷讷的样子,暗自叹口气。
几人落座,叫堂倌又加几道菜。升鋐本就是出来散心的,遇见他们几个,说话喝酒,也将心事放在一旁。陆涉是他要兜揽的人,如今已经被套住了一只脚。升鋐知他心有芥蒂,此时不宜狠逼,今日更懒得在他身上费心,便由得他在席上沉默寡言。好在张析活泼好谈,紫茴在一旁乖巧服侍,这顿饭也吃得舒心。
张析这样玲珑的人,哪里看不出来陆涉态度有异,分了些心思去招呼他,还又出题目引着洪颐说话。
这并不是在南馆,紫茴在这种场面是没话说的,即使席上人人都知他身份,也不便与升鋐亲昵,他就只是规规矩矩服侍。一时升鋐将筷子掉了一支在桌下,紫茴弯腰去拾,一眼瞥见对面桌下两只手握在一起,十指交缠。他怔了怔,只做看不见,直起身子来教人换筷子,面上一点也不显。
一桌酒席吃了足有一个多时辰,四个人喝了三坛子酒下去。升鋐到后来酒意上头,扯开领口叫将窗子统统打开。夜风吹来一阵清凉及街上人声,升鋐倚在窗边指着下面说道:“素钧差了,车如流水马如龙,这样街景未必比不得江上。”
洪颐已经醉得差不多,整个人都伏在了桌上,张析正饶有兴趣拿筷子头去拨他耳朵,听见升鋐说话只是抬头一笑,又去继续撩拨洪颐。
陆涉一思忖,走到升鋐身旁也往下望了望,道:“王爷说得没错。”
升鋐瞥一眼这一晚上头回开口跟自己说话的春阁侍郎。“晏都繁华,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
陆涉苦笑:“王爷如此思念晏京?”
升鋐转头问他:“你也离乡多年,可思念惠郡?”
陆涉涩然道:“下官又不相同:自幼顽劣,惹怒父亲,我父对我怨恨甚深,还是莫回去为好。”
升鋐一拍手笑道:“是了,你是‘乐不思蜀’!”
陆涉抬头看他,分不清他醉意真假,只得走开。张析见他回来,拉着他叫他看洪颐“耳朵会动”。
升鋐独倚窗阑,低声念一句“灯火阑珊”。
才站着看了了一刻,就又在人群中认出人来:同白日的盛装不同,他轻服简装,甚至没如他一般带任何从人,便似普通百姓一般。只是他抬头向身旁人一笑,那一笑看在升鋐眼里,亮过这满街灯火。
这一回认得分明:是了,那日南馆酒醉,看到的人就是他。他的皇兄。玄宁钰。承光皇帝!
升鋐再次看到那般舒展的眉眼笑颜,大大松了口气一般。目光静静追着他身影穿过人群。
前面那人也是认得的:严霁岭,他手中抱着的孩子是太子玄睿。三人在人群之中,全看不出半点高高在上的尊贵。小太子不用说,一脸孩童般纯真的好奇。严霁岭将孩子扛在肩上,此时并不如上回在宫里见过的那般恭谨,严守君臣之礼。街上任是谁见了他们也会认作是一对亲生的父子。而玄睿真正的生父正一身轻松跟在后面,仿佛太子交给了严霁岭他就再没什么可担心,只是悠悠闲闲逛着,手中还拿着个剥开吃到一半的粽子。
严霁岭似乎不用看就知道后面人步伐,走得不紧不慢。走一刻,后面皇帝伸手去将隽英军统领的一角一拉,他就停下脚步来。皇帝先笑眯眯抬起手将粽子喂了小太子一口,再恶作剧般送到那人口边。严霁岭神态无奈,只得张口就他手中咬了咽下,唇动了动——
“宁钰……”
明月楼上紫茴方走近窗边的升鋐,却不期听到这个名讳从他口中低低吐出,他一惊,无措地停住了所有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