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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   清早的鸟儿叫得格外清脆,我很久没起过那么早了。论文已经定了初稿,我准备拿去暨花打印出来,剩余的时间去书城逛逛。店里人忙着打印,我站在店门口无聊地望着天空。忽然听见一阵猫叫声,微弱而细致,连绵不断。这样的猫真少有,可能是刚出生的小野猫呢,否则哪会不停地叫呢?我循着声音往前走,拐了个弯后猫叫声比较清晰了,再走了几十米,很清楚就在一户人家阳台前传来。抱着偷个小野猫回家养的想法,我轻轻走过去,忽然树丛中有只褐色的鸟直飞出去,吓了我好大一跳。比较好笑的是,它居然就是发出喵喵声的“小猫”。
      什么怪鸟,我摇摇头往回走,忽然猛地停下了脚步。
      身后不到两米,就是水边吧。
      我望着不远处那块水泥地,心里有点发毛。灰白的地面一尘不染,冷硬无情。抬头望望楼顶,想象从上往下看的感觉。上面风一定很大,能把她的头发吹得乱七八糟,在她手里还握着一罐啤酒,东倒西歪想着她的不幸。她跳下来的时候,跟现在一样,是个清晨。
      真的会是她吗?跳下来的那个。
      因为她死了,所以没有回去取回她的纸条?
      抬头望得太久,天特别的蓝,我的头开始发晕,重心似乎不稳起来。猛地低头,目光从楼顶的栏杆猛地转到水泥地上,一刹那我眼花了一下,晕得更厉害了。
      地上好像有一摊血迹,旁边是只白色的手,涂着蓝色的指甲油。晃了一下,然后只有光秃秃的水泥地了。
      我几乎是跑着离开那栋楼的,一路上只听到身后有只鸟在喵喵地叫,清晨中显得刺耳而诡异。
      
      把一叠厚厚的稿子塞进老师的信箱,我呼出一口长气。头还是有点晕晕的,可能是几个月来通宵打游戏的后遗症。才8点不到,我走向明湖餐厅,吃碗热乎乎的牛腩粉也许会舒服很多。
      电视里在播早晨新闻,赶早课的学生在匆匆地狼吞虎咽。餐厅里一股温热塑胶和盗汗水的气味充斥着。等到8点过后,餐厅里明显少了一批人,我才找了个角落坐下,慢慢地分开筷子。
      忘了叫阿姨别放葱,我皱着眉头开始把葱花一颗颗地从碗中挑出来。从小吃牛腩粉我就这样,人家十分钟吃完,我得半个小时。哪怕是汤里有一颗细小的葱叶,我也容忍不了。一边挑一边看电视,忽然看见同张桌子前面有滩绿油油的东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是个穿白色衬衣的男生,也是对着一碗牛腩粉大皱其眉。他的动作可粗鲁多了,用筷子把表面的葱花一拨两拨地拨出碗外,然后翻起底下的粉,挑剩下的继续拨,沾在筷子上的就使劲在桌面上敲着。好几滴汤水飞到我脸上来。
      我的笑声让他很不好意思,搭讪道:“这些葱很讨厌啊——哈哈,原来你也不吃葱的。”
      “是啊,一吃就想吐。”
      “照啊,尤其葱白,入了嘴都得恶心半天。”一口流利的京腔。
      我们聊起明湖的早餐如何不堪起来,尤其是皮蛋瘦肉粥里的葱简直多得叫人抓狂。他告诉我他也是大四的学生,企管的,还说他们经济类的论文好写得不得了,听得我艳羡不已。我告诉他我等会还得去书城找一本老师推荐的书呢。他说巧了,呆会我也打算去买黄易小说,咱们一块去。
      站起身来我才发现这个男孩子很高,而且五官相当俊美。一对眼睛很会电人,却丝毫不嫌讨厌。我心里觉得好笑,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心情,认识一个会耍宝的朋友,绝对不是坏事。
      
      “知道吗?我是暨大子弟。这里哪里有好东西吃问我总没错的,就拿牛腩粉来说吧,最绝活的就是以前经院对面的服务街,可惜现在被拆掉了。”
      “赞成啊!”我忙道,“我从未吃过那么美味的牛腩粉呢。你在暨大住了多久了?”我们走在暨大校道上,八点多的阳光斜照下来,让人微微有点发晕。
      “我十岁时就从北京搬家来广州了,一直从暨大附中读到暨大本科。”指着明湖的方向,他咧开嘴笑着,“那时明湖的凉亭还有条九曲桥通到真茹苑这边来呢。知道吗?明湖是很早以前发动全校师生一起挖出来的。”
      “呀,那一定很好玩。”我望向明湖,池水差不多已经被抽干,露出湖底厚厚的一层淤泥。表面看来不深,但估计能没至腰间——当时的开垦工程想必也是十分浩大的。
      “不用看了,有水时掉下去肯定淹没你头顶。”
      我很惊讶地回瞪过去:“你怎么知道我在衡量自己掉下去的情形?”
      “你的眼睛,”他很狡黠地一笑,“你有一双把所有心思写在脸上的眼睛。”
      “嗨,”我皱着眉毛打量他,“别告诉我你有研究人家心理的爱好,必要时我的背包里还有一副墨镜。”
      他哈哈大笑起来:“是个解决问题的好办法!”
      走过真茹24栋的时候,我有意无意地问了一句:“你有没听说过,这栋楼里有个女侨生被人肢解了?”
      “我听过很多个版本,不过觉得不大可信。”他抬头望了望24栋楼上的窗户,上面正传来震耳欲聋的敲击乐声音,“前不久全校发出一项规定,有心脏病和哮喘病等严重生理疾病的学生一律不许未经批准搬出校外住,也不能单独住一间宿舍,你知道为什么吗?”
      我摇头:“我住在校外,学校里的事不大清楚。”
      “因为建阳苑那边有个马来西亚的侨生单独住一间宿舍,发癫痫病却没被及时发现,后来死掉了。她的父母向校方追究责任,学校大为紧张,为了防范才有这项规定出台。如果这里真的如传闻所言,女侨生被同一栋楼吃醋的男朋友肢解了藏尸于宿舍,我想学校一定不会容许男女混住下去。”
      “这栋楼看起来也很新,不像发生过什么故事。大不了……”闪身避开三楼窗口飞出来一个空可乐瓶,“……就是这些事情。”我的样子一定非常狼狈,因为他捧着肚子大笑。
      “其实这些事稀松平常得紧。上次暨大停电时我在预科生楼那边打篮球,忽然听到这边有人大喊。过来一看,唬得我眼都直了!”
      “怎么,有人放火?”
      “不,住五楼的学生,把一台旧洗衣机给扔下去了。”
      我张大嘴不知哭好还是笑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老大,这也太夸张了吧。一停电就群魔乱舞,到底是什么心态啊!”
      “不知道,可能是太百无聊赖了吧。呵呵,不过我也喜欢停电时拿个强光手电筒使劲往女生宿舍照,听她们在那尖叫很过瘾!你知道,大学生活其实相当无趣,有时候简直可以说是枯燥乏味。一旦有个借口放任一下,总会出现一群破坏王。”他无不轻松地耸耸肩。
      我不敢苟同地白他一眼:“我可不认为扔台洗衣机下楼只是‘找个借口放任一下’,如果砸死人恐怕更精彩了吧。”
      “那也未免太凑巧些,这地方一向没什么人走动。你看,铁闸都用锁锁起来的。不过,”他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谁知道呢,暨大好多楼都那么旧了,谁知道发生过什么呢。”
      我呆了一下:“这里太久历史了,发生过很多事情,不一定所有的事情都是——好事。”
      他蹙起了眉头:“当然,每个有历史的学校总该有些古老的故事。比如说中大,你听说过那里的十二铜柱的事吗?”
      我摇摇头,中大我只匆匆去过一次。
      “我也是听传闻。据说中大宿舍楼建立的时候,建筑师本来设计是建十一层,可是校董事希望多入住些学生,要求建到十二层。建筑队队长就跟他说,风水师曾经算过,这块地如果起十二层楼是不祥的。校董不听,还是决定建十二层,结果施工期间就有两个工人摔死了。”
      “就这样,没了?”
      “听我说完。后来新宿舍落成,倒也没什么异样,学生们就搬了进去,下面六层住的女生,上面六层住男生。结果,搬迁后第一年,有个女生因为失恋,从五楼跳了下去,当场死亡。第二年,有一天刮大风,十二楼一个男生上楼顶收衣服,被风吹了下去。第三年,又有一个女生在楼梯间滑脚,刚好扶手失修理,掉在一截尖锐的钢筋上,也死了。这时候人人都说施工期间死的两个亡魂形成了怨气,这栋楼不祥。学校方面就请来了风水师……”
      “然后呢?”我听得入神,不知不觉我们已走出西门,步上天桥。
      “风水师作了一场法事,超度了那两个亡魂,人人都以为没事了。没想到第二年,又有个女生好像精神出现了问题,在宿舍里上吊了。你知道,学生总是四年一届的,老的走了新生又来,知道这宿舍底细的人不多,所以一直都住了不少人,可是守门口的老头看着九年死了九个人,说什么也不肯再干了。他这一走,学生打探到消息,当即引起大恐慌,一下子搬走了不少人。校方又请来一个风水师,那风水师掐算了半天,说:‘这栋楼处在一个极凶的煞位,不应该建十二层的,可惜偏偏就中了这个煞。’他在楼的正前方埋了十二根铜柱,说他也回天乏术,但一根铜柱对应一个亡灵,死了十二个人后就不会再有事了。”
      “施工时死了两个工人,九年死了九个人,那么……”
      “对,还差一个。第二年新生入伙,那校董的女儿就是其中之一,据说她平常从来不上这宿舍楼的,有天上去拿个什么东西,意外就发生了。从此以后,这楼就真的没再死人。那风水师把死掉的十二个人的名字刻在十二铜柱上,找个地方供了起来。有人说各取这十二个人的名字中的一个字,可以连出一句预示性的话,可具体是什么我就不知道了。”
      “有意思,”我喃喃道,“下次我去中大可得好好看看这十二铜柱。”
      “说不定你数来数去发现不知道为什么,多出了一根来,”他的声调变得很怪,低沉而嘶哑,“然后你重新又数了一遍,发现没数错,还是十三根铜柱。你就开始一根一根地看名字,看到底是多了哪根出来——结果,发现,你自己的名字就刻在其中一根上面!”
      “你死得远远的!”我心里一紧,跳脚大叫。
      “哈哈哈哈。”他得意地大笑,这时袋中手机响起,他站到车站人少的一角接电话去了。
      我不由佩服他塑造恐怖气氛的本事,心想还好现在是在白天大马路上。如果是在野外露营,半夜里他讲这么像个故事,只怕会吓得半天不敢睡觉。站在树阴底下,我细细打量他的样子:眉毛很粗很浓黑,斜挑向上飞入眉鬓,眼皮狭细而绵长,比一般人要润泽。他边打电话边在笑,嘴巴张得大大的,看上去十分爽朗,可是我总觉得有点不对劲——总觉得有点邪门的地方。
      我呆呆地立在那里,瞳孔在他的手机链饰物上放大。
      那是一只很精致的蓝色海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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