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此未止》小由页

3、裂痕

　　季贤在我的印象里，一直是很活泼又大大咧咧的一个人，颇有些大无畏的气度。我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我想如果我是一个男生，我就一定要追她。那是我唯一一次看到她穿裙子，黑色的底色上泼上了浓艳的黄与沉静的白，黑色的蝴蝶翩飞其上，腰间的缎带松松的打了个结，挂在她曼妙的腰后。她梳着齐刘海，发色很浅很淡，像丝线一样细细的，在风中柔柔地瓢送，长发织成一张细密的网，诉说着悸动的气息，长长的睫毛低低垂着，盖住了蜂蜜色的瞳孔，让人看不穿她的目光。我本以为她是那种安静又文艺的少女，结果后来相处得多了，看多了她仰天长笑一如用鼻孔寻找光明的向日葵，看多了她破口大骂一如被踩到尾巴的凶悍小猫，看多了她一边抹眼泪一边控诉：“我靠怎么能这样啊！”当然我描述的重点不是‘怎么能这样’，而是前缀的‘我靠’。看多了她的喜怒哀乐，才觉得这样的季贤，比当时我认为的要可爱得多，起码在我指着长廊上种植的葫芦的叶子，在一片白炽灯映射下在风中疯狂抖动的景象对她说：“啊！荷塘月色多美丽！”的时候，她不是捂嘴轻笑，嗔道“那哪里是荷叶，你这人，就爱说笑”而是利索地给了我一掌，吼道：“是个屁荷叶！脑子被驴夹了吧！赶紧回家！老娘作业还没写呢！”真的，这样的季贤姑娘，真的可爱得多了。
　　我始终不明白她为何会害怕王亦湮，按她的性格，按王亦湮的性格，这种事情于我而言真的简直就是科幻小说。但从我与王亦湮关系好起来开始，只要我跟王亦湮走在一起，季贤就躲开去找宋沁，我看到宋沁跟她说说笑笑，觉得无端地烦躁，于是我拉着王亦湮走远。
　　真的，我不明白怎么了。

　　季贤走在回家的路上，宋沁挽着她的手，一路上叽叽喳喳好像一只小鸟。季贤想，其实宋沁也不错，人挺好的。忽而她想起了叶渊，很快地又想起了王亦湮，她有些烦躁，一颗石子从她的脚下飞出，蹦了几次滚远了，沉默地躺在冰冷的泥土里，毫无生机。
　　宋沁突然停下来，看向季贤：“你怎么了？”
　　季贤摇头不语。
　　宋沁看着她的表情，忽而问道：“因为叶渊？虽然她前天传纸条接歌词没给你吧，但是我觉得她不是故意的。我还纳闷儿呢，我们几个都参与了怎么你没写，估摸着她是忘了，你知道的，叶渊一般什么都不在意，她记性不大好。你为这个跟她吵架了？”
　　季贤猛地抬头。她不知道有什么纸条，叶渊也从未提过。她握紧了拳头，她站在瑟瑟的风中，她想着叶渊，呵，叶渊现在估计早已回家了，她回家会做什么呢？跟徐雅发短信？或者丽森？又或许是云汀，她走之前跟亦湮那个腻歪的告别，真恶心。真恶心。她开始颤抖，她感到胸口窒息的触感，汹涌的恨意绵延在她的每一条血管，她冷冷的眸子看向前方，映出了宋沁的小尖脸。
　　宋沁看她抖得厉害，默不作声，脱下了衣服给她。
　　“昨儿个我跟你说的，你还听么？”
　　“听，你讲吧。”
　　季贤挽着宋沁的胳膊，挽得那么紧，宋沁虽痛，却一直没有说出来。
　　她一边讲，一边看着季贤的脸。
　　她们在萧瑟的秋风中走远，她们在一地枯黄的落叶中走远。
　　有没有人可曾听过，枯黄的叶子碎裂的虚弱而微小的声音。有没有人可曾看到，叶渊窝在沙发里蜷曲的身体和皱起的眉头。有没有人可曾知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然而这一切都没有人知道，没有人。
　　我们的生活多么像一场闹剧，我们都是多么拙劣的演员，上演着最俗套的剧情，表演着最不合心的感情。我们的舞台营造在虚空的关系之上，如果哪一天坍塌，哪一天分崩离析，所有人都不会完美地谢幕，所有人都不会。而今我们已经站在各自的裂痕上，等着未知的谁，突然轻轻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咔----
　　赵云汀沉默地在日记上写下：有些人我注定无法得到，有些人我注定不会接纳。
　　王亦湮赤红着眼睛，捏着镜框的手青筋暴起，她看着她和宋沁的合照。
　　杨丽森关闭了一个短信窗口，把手机摔向一旁。过后又捡回来，打开罗儆的编辑框。
　　徐雅静默地看着曾经朋友发来的私信：小三，贱人。键盘上的手抖动的厉害。
　　宋沁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脸，突然挥手，将一捧水砸去。
　　季贤坐在窗前，解下手上的手环，扔向远方。
　　此时我蜷缩在沙发里，心口一阵悸痛。
　　这是我们无法闪躲的命运，这是我们注定纠缠一生的媒介。这是谁故事的开始，这是谁故事的结束，这是所有人的梦魇，这是所有人的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