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梓不隽（上）》指间风月

5、奇怪的方隽（二）

　　周日，学校难得良心发现的放假一天。

　　一中对面有家名为“可爱公主”的冰淇淋甜品屋，专售哈根达斯旗下的各种冰淇淋和甜品，价格之高令人望而止步。

　　极其有人生追求的高婧看着玻璃窗后各式各样精致的甜品，豪气云天地说：“等我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就是吃哈根达斯，而且要最贵的！”

　　深深心不在焉地听着，显得兴趣缺缺，高婧拽着她不依不饶地问：“深深，你不想吃吗？”

　　深深低头敛眉做恭敬状，笑着调侃：“您追求真高，我不敢望您的项背。”

　　方隽陪同母亲从学校出来就看见站在甜品屋前打闹的两人，深深旁边的女生他叫不出名字来，只知道她是送深深去医务室的女生。两人似乎在讨论面前的甜品，她眼底闪烁着调皮的笑意，那个女生似乎争不过她，一副面红耳赤的模样。

　　方隽忍不住笑起来，王秀雅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说了句：“小女生就爱吃这些甜品冰饮。”

　　方隽视线凝聚在某处，忽然说：“以前觉得不缺什么，现在忽然有了很想要的东西。”
　　“哦，那是什么？”

　　方隽打开车门钻了进去：“以后会告诉你。”

　　***
　　周一开学，二年一班的每个学生的桌子上除了多得足以压死人的课本以外多了一份哈根达斯。据说今天是梁少文的生日，他请全班同学吃冰淇淋。高婧得偿所愿，高兴得手舞足蹈。

　　深深紧紧捂着小腹，看着眼前包装精美，颜色鲜艳的冰淇淋，心里沉甸甸的，目光向后扫去，一眼寻到了被同学们团团围在中间的高谈阔论，神采飞扬的梁少文，目光再往左移。

　　方隽慵然倚在一侧，目光有些散漫，逡巡着不知在找什么，最后定在她身上，绽放出一个蕴含深意的笑容来。

　　深深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高婧拿着勺子的左手在她眼前猛挥：“深深，快吃啊，快吃！”

　　深深趴在桌子上唉声叹气：“你把我的那份也吃了吧，我不吃。”

　　“原来你真不喜欢吃啊！”高婧不可思议地惊叫，同时还不忘把深深的那份揽到自己怀里。

　　深深笑了，轻声骂道：“吃货。”
　　高婧迅速地解决掉一份，舔舔嘴，问道：“深深，你真的不吃吗？我可真的吃了啊。”
　　深深有气无力地挥挥手：“你再问我就直接把它扔到垃圾桶里。”

　　第二节体育课，同学们打打闹闹，你推我搡地上操场去了，教室里零零散散地坐着几个人。

　　深深因身体不舒服跟老师请了假，正趴在桌子上休息，听到有人敲了敲她的桌子，她有些不情愿地抬眸，就见方隽泰然自若地坐在她对面。她眼中闪过星星般的亮光，下一秒又沉寂下来，被一丝丝疼痛所取代。

　　方隽倾身过来：“怎么不去上课？你不舒服吗？”

　　她重新将脸埋入臂肘间，声音听起来淡淡的：“哦，没事，外边太热了，不想出去。”藏在桌下的手紧紧捂着坠痛的小腹，难受得恨不得摔桌子。她现在只想一个人静静地呆着。

　　“那你是……”

　　心里紧绷的弦彻底断裂，深深忍无可忍地弹身而起，冲他吼道：“我已经跟老师请好假了，你这向来不管事的体委什么时候变得罗嗦起来？”

　　沉寂，死一般的沉寂！

　　覆水难收，深深咬着唇并不打算把话收回来。

　　方隽仿佛被施了定身法，良久才回过神来，眸中多了抹不可名状的情绪，他正待说些什么，教室的门轰然而开，高婧火急火撩地跑过来：“深深，借我点卫生纸。”

　　深深见状，也有些着慌：“怎么了？”边说边递给她卫生纸。

　　高婧的脸憋得通红：“还不是那两份哈根达斯，吃多了着了凉，早知如此，还不如让你扔进垃圾桶呢！”说完，扯了长长的卫生纸飞一般冲出了教室。

　　深深想，高婧一定没发现方隽也在场，否则她不会说出那番话来，她僵硬地扭过头，只见方隽已从座位上起身，修长的身躯笔直如山间孤傲的竹，维持着最后的骄傲，脸上淡淡的，看不出一丝情绪，他点点头：“我知道了。”

　　一切又回到原点。

　　基于两人所处的地里位置，如果方隽不刻意接近她，两人基本上是没什么交集的。隔着层层叠起的书本，娇小如她，他连看她的背影都是一种奢侈。

　　深深很安于现状，她并不想打破什么。

　　课上认真听讲，偶尔以书本作掩护偷睡个懒觉，课下看看从图书馆借来的闲书，心血来潮时听听高婧眉飞色舞地大谈隔壁班的帅哥美女，向汲楠楠讨教一些新闻时事，聊聊诗词歌赋，历史人物，时不时抱怨一下学校食堂难吃的饭菜，日子一如既往波澜不惊地过去。

　　***
　　教室前的走廊上寂然无声，夏风钻窗而入，吹得书桌上的书籍纸张哗哗作响，讲台上的粉笔末在空中浮动，坐在后排角落的两个女生低语交谈。
　　深深趴在痕迹斑驳的书桌上酣然入睡。

　　学校给的午休时间并不充裕，教学楼离宿舍楼也有一定的距离，而且在如此炎热的天气里，从处在四楼的教室走到位于六楼的宿舍，实在是件锻炼人的功夫。因为如此，深深向来午休都是在教室中将就着度过的，承受太多课业压力的高中生其实是不太适合过舒服的日子的，吹着吱吱作响的吊扇，伴着聒噪的蝉叫声，趴在坚硬的书桌上睡觉才能磨练人的意志。

　　《孟子》上不是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吗？勾践“卧薪尝胆”，终能克吴，不经历一番寒彻骨，怎么能得梅花扑鼻香？

　　对于睡眠质量要求极高的深深向来是这么安慰自己的，她把校服脱了铺在桌子上睡觉，可是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入睡已是极为不易，偏偏有人极其没有眼色，放肆地在午后的教室里高谈阔论。

　　她隐约听得一句怂恿的声音：“你去逗逗她啊……”接下来是一片哄笑声以及轻快的脚步声。
　　那脚步的主人在她身侧停了下来，“冯梓深。”

　　她眼皮动了动，并没有打算予以回应。

　　他却固执地叫着，深深埋在校服里的脸极为不情愿地抬起，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男生的手以及男生拎在手里的手机，而手机的摄像头正对着她的脸。

　　深深来不及有任何反应，只听“咔嚓”一声，她刚睡醒时长发凌乱，睡眼惺忪，神情茫然，嘴唇微张的狼狈傻气模样被永远地保存下来，保存在她仇人的手机里。

　　梁少文看着手机里的照片，“哎呀，还有口水呢。”又抱着肚子狂笑，“来来来，大家都过来看看，看看全校文科第一，天资聪明的深深同学傻气的一面。”

　　周围一片哄笑声，其他闻声的同学纷纷赶来凑热闹。

　　即使是圣人也会被他激怒，深深脸涨得通红，忍无可忍地扑上前抢夺手机。梁少文被她的蛮力撞得倒退一步，教室的过道又窄，他这一退，直接撞到了书桌上，“棱角分明”的书桌铁面无私地磕到了他的臀部。

　　梁少文低呼一声，眼见深深又过来抢，连忙将手机塞进裤兜里，双手抱胸，忍痛作出得意的模样：“你敢拿吗？”

　　深深极为鄙视地瞄了他一眼，他以为他是把手机塞进自己的□□里她不好意思拿吗？出手极快地从他裤兜里掏出手机，她退到最里面，扬扬手机说：“你恐怕搞错了一件事，现在是公元21世纪，不是夏商周秦汉，也不是唐宋元明清。”

　　梁少文目瞪口呆，在他模糊的印象里，成绩拔尖的女生都是其貌不扬，内向腼腆的，甚至不小心碰到男生的手都会脸红，他万万没有想到深深会在大庭广众之下将手伸进他的裤兜里！
　　等他反应过来想夺回时，手指突然碰到裤兜里坚硬而冰凉的东西，再看看深深手里的手机，他彻底放松下来，靠着书桌幸灾乐祸地笑：“但愿你能找得到。”

　　深深只当他在嘲笑自己不会使用这种新上市的高端手机，一笑置之，她翻找了一会儿，嘴角露出笑容，“瞧，这不是吗？”把手机翻转过来让梁少文瞅了一眼，正待按下删除键，想想又不对，

　　这张照片的背景是学校的操场，她又仔细看了看，确实是自己的照片没错，可是……

　　她脑海中灵光一闪，拍手大笑：“哈，你暗恋我，还偷偷拍我的照片。”

　　梁少文根本没看清那一晃而过的照片，被她没头没脑的话搞得一头雾水，嘴上倒是不甘示弱地说：“喂，我看你是找不到吧，哈哈，笨死了！”

　　深深把手机扔给他：“不信，你看看！”

　　梁少文接过手机一看，瞬间风中凌乱了，他张了张嘴，其他同学凑过来脑袋想看，他回过神，一巴掌拍开一个脑门，骂道：“滚一边去！”其他脑门自动缩了回去。
　　挨巴掌的男生叫道：“她说的该不会是真的吧？哈哈，你果真暗恋她！”

　　梁少文怒了：“胡说什么？”

　　“哎呀，恼羞成怒了，听说有的男生喜欢欺负自己喜欢的女生，你该不会有这种怪癖吧？”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会儿，越想越觉得自己洞察先机，最后下了肯定的结论，“怪不得你一开始就欺负她，原来如此。”

　　深深得意地哼哼：“这种欺负不要也罢。”

　　“他妈的，这根本不是……”话没说完，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走廊上经过，怪不得方隽前阵子抽风似地向班主任提议封锁了后门，原来是存了这么份不光明正大的心思。他不甘心地闭紧了嘴巴，开始轰人：“都散了吧，快上课了。”

　　方隽刚坐下，梁少文便凑了过来，挤了挤眼，悄声说：“我在你手机上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

　　方隽镇静自若：“什么东西？”

　　梁少文直接将方隽的手机扔给他：“还给我装？你自己看看。”

　　那一瞬间，梁少文在方隽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浅浅的绯红，他大叹世界奇景，因为方隽太能面不改色了，遇事也能以常态处之。若不是他肤色偏白，他想他连这点绯红都难以看出来。

　　梁少文惊叹：“原来是真的！”

　　方隽转动着手里的笔，似乎在寻思什么，半晌才说：“早知道不该将手机借你。”

　　梁少文喃喃道：“我可是为了替你保守秘密牺牲了自己，我估计不出两天，全班人都知道我暗恋深深了。妈的，我快要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