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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静静的偷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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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隽是学美术的,当初会学美术倒不是有多大兴趣,而是觉得高中生涯太过枯燥和单一,便选了美术当作生活调剂品,日积月累,竟也渐渐培养出兴趣。
他去画室练习是家常便饭,清晨多半是踩着铃声来,下午放学也很少在教室逗留,对班里的事确实不怎么在意,更不提那些被归类为来自农村成绩优异的好学生。他并不是歧视什么,而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一般情况下总是寻找自己的同类来交往。
这是现实,而不是歧视。
虽然接触的少,不过,如果说他连每次月考和模拟考均高居文科榜首的冯梓深都不知道的话就太孤陋寡闻,太不在状况了。不过,他也就仅仅知道这个名字,有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而已。
***
方隽第一次对冯梓深留下深刻的印象是在一节语文课堂上。
他们的语文老师是个富有才华又极其开朗幽默的人,很容易和学生打成一片。
那天语文课上,老师早早讲完了课程,那时初初文理分班,同学们之间并不相熟,老师便让他们自我介绍一番,但又嫌太过单调,便让他们自我介绍时引用几首唐诗宋词,而诗词里必须嵌着自己名字里的某个字。
那时他因为家里的一些事情彻夜难眠,到了学校第一件事就是趴在桌子上睡觉。他向来浅眠,在这种情况下自然被扰醒,但眼皮仍沉重得睁不开,他也就没有起来,依旧趴在桌上。
同学们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十分欢腾,闹嚷得他十分头疼,在他心情极度烦闷,身体极度疲惫之下,这些声音令沉静自制的他有掀翻桌子的冲动。
在这时,一个女生的声音奇异地抚平了他内心的躁动。她的声音既不温柔也不动听,那般不疾不徐甚至称得上缓慢,但是十分清晰流利。
她说:“我叫冯梓深。”
“哦,哪个shen啊?”老师问。
“深是庭院深深深几许的深。”
“你到底几个深啊?”坐在方隽旁边的梁少文挑挑眉,笑容十足的挑衅,“或者说你打算生几个?”梁少文的口无遮拦源远流长。
她扫了眼梁少文支在书桌上的手,神情自若地反驳:“你有几只手我就有几个深,不要告诉我你连自己有几只手都不知道。至于生几个,相信我,看到你之后没有人再愿意生。”
底下一片此起彼伏的笑声。
梁少文怒了,叫道:“冯梓深,你再说一遍!”
她笑着说:“哦,原来你知道自己有几只手啊,我还打算告诉你来着。”
底下的同学笑得东倒西歪,老师忙出来打圆场,方隽感觉到梁少文粗重的喘息声,似乎是真的怒了,他实在困得不行,暗中踢了踢梁少文,劝他不要闹事。
梁少文重重地哼了一声,不再多说什么。
时隔数月,方隽一直以为自己忘了,可是如今回味起来却是历历在目,宛在昨日。
***
自从那次街头偶遇后,他总是有意无意地去观察她,观察久了就变成了下意识。
她总是穿着规整宽松的蓝色校服,对于是否穿制服学校并没有太严格的规定,但她平时基本上都是制服在身。也不同于那次让满头青丝柔顺地披在肩头,她总是扎一束马尾,简单清爽,她身上有一种返璞归真的质朴美。
他那天一点也没认出她来多多少少和她总穿着校服和扎着马尾有关系。
她下课时间经常面朝后坐,与她后桌的汲楠楠聊天,滔滔不绝,十分健谈,乌黑的眸子弯弯的,盈着笑意。偶尔还串桌,到处谈天说笑,周围的人常被她逗得哈哈大笑。
不过她的活泼外向只针对她熟识的同学,面对不生也不熟的人,客气而疏离。
***
一次上晚自习时,梁少文闷得发慌,目光不经意扫到方隽随手搁在书桌上的手机,他奸奸一笑,径自拿起方隽的手机玩了起来。
方隽淡淡扫了一眼,也没太在意,继续专注地盯着某处。
谁知梁少文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趁方隽不注意偷偷编辑了一条暧昧的短信准备发给封婷。
方隽和封婷是全校师生公认最般配的情侣,而方隽对封婷却总是淡淡的,梁少文此举不过是想波助点澜,让两人的感情更加炽热化。
不巧的是冯梓深和封雨的名字是挨着的,梁少文一时眼花,发错了。
隔了会儿,她马上回过来:“左太冲。”
梁少文心下茫然,便问她什么意思,深深却没有再回。
梁少文抓耳挠腮百思不得其解,一时忘了自己干的缺德事,拿着手机去向方隽请教。
方隽看了他一眼,面沉如水。
梁少文干干一笑,灰溜溜地跑到前排空位去了。
方隽盯着手机思索片刻,抬头望了望她所在的方向。换成正常人,收到如此暧昧的短信,怎么着也会质问一下当事人,结果她毫无动静,他猜想,她根本不知道是谁给她发的短信。
于是他拨通了她的号码,想试探一下,她充满疑问的语气证明了他的猜测。
原来,最初的最初,落花无意,流水亦无情,而今,落花有意,奈何流水无情。
他拿出手机百度搜索:左太冲。
窗口蹦出不少信息,方隽看了半天才寻出一条可用的信息。
上面是这么说的:潘岳妙有姿容,好神情 。少时挟弹出洛阳道,妇人遇者,莫不连手共萦之 。左太冲绝丑,亦复效岳游邀,于是群妪齐共乱唾之,委顿而返 。
简而言之,左太冲等于丑男。
方隽默默收回手机,看了眼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梁少文,眼底滑过一丝笑意。
***
后来有一天,深深将梁少文的试卷错发给自己时,纪念彦心底骤然涌现淡淡的惆怅和失落,那种微妙的感情他自己都陌生。
她像藤蔓,先是以意想不到的方式植根在他心底,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生长蔓延,稳稳盘踞,紧紧攫住他的心,而他,没有丝毫反抗之力,一点一点沦陷。
梁少文首先发现了不对劲,他摸着下巴思索了会儿:“你最近怎么了?是不是和封婷……”挤挤眼,暧昧地笑。
方隽直接抽了本书砸在他脸上:“收起你脑中的黄色废料。还有,别老把我和她扯到一块。”
“靠,你敢说你刚才脑中想的不是女人?”
方隽很干脆地带上耳机,将音量调到最大。
***
下了晚自习,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深深做完习题教室里已经没什么人了,伸伸懒腰,抱起几本书信步朝宿舍走去。
经过宿舍楼下前那排浓密的绿荫时,深深不经意间看到了方隽,严格来说她看不清他的脸,引她注目的是他的气场。
那种即使站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也能夺人眼球的气场。
他静静站在树下,带着一丝漫不经心,悠悠月色一映,他眉目朗朗,修长的身姿依如他身后的白杨俊雅挺拔。
这么晚了,他在这里干嘛?
深深脚步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地越过他。
月光疏朗,密密的枝桠迎风伸展,四下里静寂无人。深深犹豫片刻停了下来,转身不甚确定地问道:“你是在叫我吗?”顿了一顿,“我们认识?”
“你不也没认出我来吗?”方隽自树影下踱出,脸上含着淡淡笑意。
他指的是发错试卷的事。
深深说:“那就继续互相不认识下去好了。”
灯光流泄,她的身影有种倔强的孤独。
方隽静静望着她,从善如流道:“好,我们不认识。”他伸出修长的手,笑如春风,“我叫方隽。”
深深垂眸,他的手颜色偏白,大抵城市长大的孩子肤色都偏白,修长而漂亮,骨节微微突出,他的指甲修剪得很短,干干净净找不到一丝污垢。
他如此“屈尊降贵”,深深也不好再板着脸,伸出手迅速地一握,随即抽回。虽然只有一瞬,她感到他的手是冰凉的。
虽说天气渐渐回暖,入了夜还是有些阴冷,他想必站了很久吧?
深深心一软,语声也不禁一柔:“你在这里干嘛?”
“等你。”
“等我?”深深好惊讶,随即顿悟,“是还钱吗?哦,不用了,几块钱而已。”
在物价高涨的时期,几块钱确实算不了什么,而且事隔一个月才想起还钱,也太没有诚意了吧,就当施舍给乞丐了。
方隽明显怔住了,半晌低低笑了:“有件礼物要送你,权当是道谢了。”
深深扑哧笑了:“真的没有这个必要。”
“
若是我坚持呢?”方隽望着她,没有丝毫妥协的意思。
深深脸上笑容一僵,方隽要送她礼物怕是不想欠她人情吧?她应该成全他,不然像他这种贵公子会因为欠了她区区几元钱心里不舒坦的,于是她歪着头,微微笑道:“好啊,礼轻情意重,你随便表示表示就好。”
方隽从裤兜里掏出一个几乎和她手上带得一模一样的手链。
严格来说,这并不算是一条手链,只是一条编织的红绳,然后在中心穿了一块玉而已。虽然两条手链看着相似,但深深也明白自己的是从路边摊买的,相当廉价,而以方隽的家世应该不会去买路边摊,想象俊雅卓然的他站在路边摊上东挑西捡,她就觉得滑稽。
黄金有价玉无价,同等大小的黄金她可以估算价钱,玉却难以估算。
“不喜欢?”方隽问。其实欠她的人情他一直搁在心底,之所以按兵不动,不过是想着寻个合适的机会光明正大地接近她而已。
深深坚决道:“真的没有必要。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不过是一份浅薄如纸的人情,
方隽有些小题大作了,她心里闷闷的。
方隽默然片刻,点点头:“回去吧,再晚宿舍就要关门了。”
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头朝宿舍走去。
***
又起风了,树叶被吹得哗哗作响。方隽站在她身后半晌都没有动静。
深深步子一顿,终究还是没有回头,大步走出他的视线。
方隽从口袋摸出一件东西,那是一个非常精致的心型包装盒,怕她不肯收,连包装盒都没敢拿出来,因为那精美的包装盒比她自己的手链还要贵上几倍,
他将盒子投进垃圾桶,转身,大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