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梓梓不隽（上）》指间风月

28、措手不及

　　方隽递给深深一包湿巾，单手随意地搭在方向盘上，目光望向窗外的人流车潮，有一瞬间，轻轻皱起了眉头。

　　深深微微喘着气，觉得仿佛有一团火在脸上灼烧，手忙脚乱地抽出湿巾在脸上乱擦一通，一丝沁凉袭上皮肤，灼热感稍退。

　　方隽回过头来，就见深深窝在副驾驶座上，将展开的湿巾蒙住了整张脸。

　　“有那么热吗？”方隽拎来一个袋子拿出里面的奶茶，插上吸管，塞到她手里，“喝吧。”

　　“什么啊？”深深感到手下一阵舒爽的冰凉，立陡然坐直身子，扯掉湿巾一看，顿时眉开眼笑，“我家阿隽最体贴了。”一口气喝掉一半，她发出满足的叹息声：“你不知道公交车上有多挤，车厢里挤满了人，连一丝空隙都没有，车上又没有冷气，热得我差点崩溃。”

　　“不是说了让你打车吗？你也答应了。”方隽想到她跟一群陌生人身体相贴地挤着，不觉皱了皱眉。

　　深深嘿嘿直笑：“我们那里坐公交很方便啊，为什么要坐出租车？”

　　“以后我直接去接你。”方隽沉默半晌，下了决定。

　　“今天刚好是周末，平常没有那么多人的……”

　　方隽主意已定，不理会她说些什么，眼神无意中下移，只见她胸口处被汗水浸湿，T恤紧紧贴在身上，胸衣上的浅色花纹清晰可见，隐隐露出雪白的肌肤。他脑中一热，不自在地别开脸，偏偏

　　深深还要偎过来，手缠上他的胳膊，巧笑倩兮：“我们今天要去哪里玩？”

　　方隽刷地扭过头，眼底燃烧着情欲的火苗，深深被吓住，他迅速用手托住她的后脑勺，略显急切地吻住她的唇。深深起初还很享受，可当他灼热的手自衣衫下摆滑进她的身体里时，她猛然被烫醒，侧脸避开他的吻。

　　静谧的狭小空间里，只余两人的喘息声。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澄澈清明，拨了拨她凌乱的发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
　　车子停在市中心最繁华地段的一个高级小区里。

　　深深下了车，四处看了看，这里出入的大都是高级轿车，她心里有些明白又有些迷茫：“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我妈今天刚好在家，她想见见你。”

　　“你妈知道我们在交往？”深深失声惊呼。

　　方隽盯着她，含沙射影地说：“我不像某人鬼鬼祟祟，好像我见不得人似的。”

　　深深急了：“我这副打扮怎么可以？太不庄重了。”T恤配牛仔短裤，脚上穿了一双白色滑板板鞋，既凉快又随意，这副模样去见他母亲，成何体统。

　　方隽丝毫不以为意：“我妈又不是没见过你，而且她对你印象很好。”

　　“你妈对我印象很好？”深深喜上眉梢，随即摇头，“那也不行，我怎么能这副模样去见长辈。”

　　方隽的妈妈是他们高中学校的副校长，深深高一时她曾兼过他们班半个月的语文课，那时深深是班里的语文课代表，因此和方隽妈妈有过一阵子接触。记忆中方隽妈妈是个雍容典雅，随和可亲的美丽妇人，她身上有一种让人说不出的舒爽气质，方隽跟她有某种程度的相似。

　　“附近就有商场，我带你先去买衣服。”方隽早已打定主意，不容她退缩。

　　深深说不上来为什么，本能地抗拒：“下次再见吧，太突然了，我还没做好心理……”尾音消逝在他深深的凝视中。

　　他一动不动，沉默地看着她，眼里涌起汹涌的波澜。她的心刹那间一紧，脑筋一热，冲口而出：“我去我去。”

　　方隽唇角携了丝笑意：“似乎有些勉强。”
　　“当然有些勉强，毕竟我是个丑媳妇，但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的，我就早死早超生。”
　　她话里说得勉强，但她把自己和方隽母亲的关系定为婆媳关系，意义大不相同。

　　方隽这才释怀，心里刚才兴起的失望烟消云散。

　　***
　　最后，方隽拉着深深进了一家附近的品牌女装服饰店。
　　这个败家少爷，深深暗叹了口气，想想要去见他母亲，也不能穿得太寒酸，便任由他了。

　　甫踏进店门，方隽清俊的模样，沉静悠闲的姿态便吸引了所有人，他随意站在那里，炫丽的灯光都黯然失色。

　　店员眼冒红心地走过来，奉上职业微笑：“您好，请问需要什么？”
　　结果被方隽三言两语打发掉了。

　　深深窃笑，拉着方隽的手走到服装区。她看看这件摸摸那件，他只是含笑在一旁陪着，那种宠溺的笑，偶尔给一两句中肯的建议。

　　“都不错。”深深中肯地说，再瞄眼价签，心底暗自压住拔腿逃跑的冲动 。

　　方隽不动声色地笑了，唤来店员，指着橱窗里一款衣裙，说：“这个款式有蓝色的吗？最好是浅蓝色的。”

　　那是一款v领雪纺连衣裙，是妖娆夺目的红色，被橱窗璀璨光华一映，那微微红色愈发浓烈。
　　一看就是精品中的精品。

　　深深亦瞄了眼，嘿嘿直笑：“我不大适合穿这种吧。”
　　他轻描淡写道：“试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她默然，慢吞吞地拿着裙子去了试衣间。

　　按照一般的言情套路，女主角穿上男主角亲手挑的衣服必定是惊艳四座，震晕全场。
　　可眼深深不太按牌理出牌。

　　只见她磨磨蹭蹭地从试衣间走出来，身上还穿着原先的衣服，手臂上搭着蓝色的裙子。
　　方隽疑惑道：“怎么没换？”

　　深深苦着脸答：“我在里面试了试，感觉自己穿上很难看，就没好意思穿出来侮辱你们的眼球。”
　　店员心想她这是在侮辱自家男友的眼光吧？

　　方隽沉静如昔，默默看了她好一会儿，没再询问她的意见，麻利地挑了件米黄色的连身裙，说：“就这件吧，别再挑了。”

　　他往小票上签字时，深深偷偷瞄了眼价签上一串的零，顿时觉得肉疼，抬头似乎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默默咽了回去。

　　从服饰店出来后，又跑到鞋店买了双浅色高跟鞋搭配。深深穿上很淑女很漂亮，可是头发……她嫌天气太热，早把头发盘起来了，而且盘得还不咋地。

　　方隽说散着吧，深深为了给他妈妈留个好印象，只好披散下来，但头发有些凌乱。方隽问：“你包里没有梳子吗？”
　　深深摇头。

　　方隽很无奈地拉着她坐回车里，让她枕在他的腿上，用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给她梳理。深深自从烫发后，发尾处便很难梳通，她有时没耐性，常常硬梳下去，结果疼得自己龇牙咧嘴，最后头发还打结，她一急，毫不犹豫地剪掉。但方隽的动作又轻又柔，丝毫不会弄痛她，她闭眼享受着，舒服得快要睡着。

　　深深实在没有多少穿高跟鞋的经验，离方隽家这么近的距离她不至于走不到，但因为穿得少，走起路来有些僵硬，走姿稍显不雅。穿在别人脚上显得身材修长高挑，气质出众，美丽大方，她却觉得自己穿着很笨拙，走路都不大灵光。

　　深深挽着他的胳膊，愁眉苦脸，又为自己找着了借口，她小声说：“你看……我要不要回家练习一下穿高跟鞋，再来见你妈妈？”

　　方隽身体倏然僵直了下，旋即轻描淡写打消她的念头，“到我家后你就尽量坐着不动，就可以了，就算走两步也看不出什么。”

　　深深低头抿着嘴，恨恨地说：“你这个骗子，把我骗来！”
　　方隽充耳不闻，眼底滑过一丝笑意。

　　***
　　望着前来开门的方隽妈妈，深深习惯性地就要脱口喊出“王老师”，转念一想自己是以她儿子的女朋友的身份来见她，应该唤一声伯母，但伯母两字溜到嘴边觉得难以启齿，还是方隽在身后轻轻推了她一把，她才别别扭扭地喊了声：“伯母。”

　　王秀雅笑了笑：“有一阵子没见，深深变得越来越漂亮了。”说完，请深深进来坐下。

　　深深坐在舒适的沙发上，平时的伶牙俐齿全不见了，只余拘谨不安，但为了避免尴尬和冷场，她绞尽脑汁挤出话来：“……伯母……”

　　王秀雅轻轻打断她，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即使现在我不教你了，总还是你的老师，你叫老师就行。”

　　她轻柔的话语简直就是最温柔的利剑，少女极为敏感不安的心忍不住要多想：她言外之意是不是在暗示自己她永远只是自己的老师，不会再有其他的身份？她说想见她，其实是为了把话挑明？

　　深深乖乖地应了声：“好。”

　　方隽也微微变了脸色，悄悄握紧了深深的手，朝母亲瞟去一眼。
　　“都十一点多了，我去给你们做饭去。”王秀雅找了个借口离开。

　　方隽看着母亲离开，挑起嘴角笑了笑，又低下头来抱着深深解释道：“你别多想，我妈只是怕你太拘谨，才故意那样说想让你放松下来。”
　　“我知道了。”她闷闷地说，情绪依旧低落。

　　方隽为了哄她开心，不惜揭母亲的短：“你看我妈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才找了个拙劣的借口离开。”说到这里，他口吻有些不满，“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哪会做饭？厨房里就算有饭菜也是她提前让饭店送来的。”

　　深深半信半疑：“那你们平常吃什么？”

　　“我爸经常有应酬，在家吃饭较少，大多时候是我做饭，有时出去吃，有时叫外卖。”

　　“那你在外上大学，你妈怎么办？”

　　“她干脆不回家，在学校的食堂吃。”

　　深深难以想象，看起来那么高贵的王秀雅竟有如此好笑的一面。
　　“所以我妈是无心之言，你不要在意。”
　　深深点点头。

　　中午留下来吃饭时，餐桌上摆了五六道菜，很精致的佳肴，很美味，但没有一点家常菜的温馨味道。
　　深深埋头吃着，心里好笑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