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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五(上) ...

  •   “我这几天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周五的晚上,董耘下班后搭邵嘉桐的车来到孔令书的书店,他们相约去街角新开的越南餐厅吃晚饭。
      “?”邵嘉桐停下车,拉上手刹,很给面子地看了他一眼,算是给他一个回应。
      “还记得那天我问你,要是我被判死刑你会不会来看我,你回答说,要是我把你列为遗产继承人的话,你就会来?”
      “记得,”她点点头,打开车门下去,“所以你要被判死刑了吗?”
      董耘也下了车,关上车门,摇了摇头:“所以我这两天一直在想,要是我死了,我的财产要怎么分配?!”
      “……”邵嘉桐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书店。
      孔令书穿着一件扎眼的粉色T恤从地下室走上来。
      嘉桐看了看他,忍不住说:“我以为你很讨厌粉色。”
      “我是很讨厌粉色。”书店老板面无表情。
      “那你为什么……”她上下摆了摆手,指着他的T恤。
      孔令书深吸了一口气,说:“这件衣服本来是白色的。”
      “……然后呢?”
      他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徐康桥就三步并做两步地走上来,身上穿着一件褪了色的红T恤。
      “……”邵嘉桐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决定保持沉默。
      但是一向不知好歹的董耘却指着徐康桥说:“哇,你这件T恤好复古。”
      “很不错吧,”康桥得意地笑起来,“其实刚买来的时候你不知道它红得有多艳俗,不过后来我丢进洗衣机洗了一下,拿出来的时候一看——真的好复古,好有艺术感!”
      董耘点点头:“走吧,我怕去晚了没位子。”
      “好啊。”
      说完,两人就手挽手兴高采烈地出门去了。
      邵嘉桐回头看了看一脸阴暗的孔令书,只好干笑了两声,说:“其实我觉得粉色还蛮衬你的……”

      董耘跟康桥到的时候,餐厅门口已经排起了队,两人都是吃货,于是也毅然加入了等候的队列,不一会儿,邵嘉桐和孔令书也到了。
      “康桥,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现在死了,财产要怎么分配?”既然等位是一件很无聊的事,董耘干脆继续刚才的话题。
      “谁会想这种事,这不是自己触自己霉头吗。”徐康桥毫不犹豫地白了他一眼。
      “话也不能这么说,”孔令书双手抱胸,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所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你忽然挂了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
      “你才挂了呢!”她白了他一眼。
      “孔令书你想过吗?”于是董耘转而看着书店老板。
      “当然,”书店老板挑了挑眉,“我每半年都会重新列一下遗嘱呢。”
      “……”徐康桥和邵嘉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那你是怎么分配的?”董耘似乎很感兴趣。
      孔令书皱起眉头想了想,说:“根据最新的那一份遗嘱,我名下所有的不动产都归我父母所有,另外有一部分书我也都分门别类归到我参加的各个协会名下。”
      “你是说什么‘全国填字谜协会’吗?”徐康桥翻了个白眼。
      “那只是我参加的其中一个协会,”书店老板认真地说,“会长要是知道我把店里全部跟填字谜有关的书留给他们的话,说不定会哭着跟我下跪道谢。”
      这一次,是其余三人同时翻白眼。
      “我也给你们留了东西呢。”孔令书忽然说。
      “……是什么?”尽管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但康桥还是忍不住想知道。
      书店老板看着董耘,说:“我给你留的是《南怀瑾全集》。”
      董耘皱起一张脸,疑惑道:“那是什么鬼东西?”
      “……还记得有一次你在二楼书吧问我和徐康桥,捧什么书最能吸引女人吗?”
      “……是有这么回事。”董耘点头。
      “当时我推荐给你的就是这本书啊,”他得意地说道,“你难道不记得了吗,你只是把书放在桌上喝咖啡,立刻就有女人过来了啊。”
      “对哦!”董耘瞪大眼睛,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我记起来了,真的是这样!这本书真的好神奇!”
      书店老板继续得意地点头。
      “等等,”徐康桥眯起眼睛,看着董耘,“你们是不是在说……我教你把运通黑卡当书签的那次?”
      两人想了想,不约而同地用一种“你真无聊”的眼神看着她,说:“是啊。”
      “……”康桥跟邵嘉桐交换了一个眼神,淡定地微笑道,“你们继续。”
      其实就算她不说这句话,两个男人也没打算理她。
      董耘心服口服地拍了拍孔令书,用一副十分感性的口吻说:“我真没想到你还记得这件事,而且还特地留了这套书给我……你真是好兄弟!”
      说完,董耘一时感动,一把狠狠抱住了孔令书。
      书店老板尽管有点错愕,却也被他深深的感激之情感染,不禁也给了他一个满含友谊的拥抱。
      “那我呢。”嘉桐眨了眨眼睛。说真的,她对于孔令书所谓的“遗产”并不抱有任何幻想,但她很好奇,这个认识了超过二十年的老朋友,到底会留什么给她。
      孔令书看着她,刚要开口,就被打断——
      “不会是二楼的那个花瓶吧?”邵嘉桐觉得,以她对孔令书的了解,这家伙常常会好心办坏事。
      孔令书摇头。
      “吧台的咖啡机?”她继续猜。
      书店老板继续摇头。
      “……不会是门口吊的那串风铃吧?”她越讲越灰心,他会不会留一个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东西给她?
      “书店。”
      “?”
      孔令书不急不缓,云淡风轻地说:“当然是书店啊,我把书店留给你。”
      “……”邵嘉桐看着他,张了张嘴。仿佛一时之间,还不能理解他在说什么。过了好几秒钟之后,她才意识到,他是要把这间书店留给她。
      孔令书是要把书店留给她?!
      “为什么……”她实在错愕,他竟然要把他最爱的书店留给她!
      没等他回答,她又想到了什么似地脱口而出:“天呐孔令书!你该不会是一直爱着我吧?”
      “什么?”董耘和徐康桥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
      这下终于轮到书店老板翻白眼了:“你在想什么啊……我留给你,是因为我认识的人里面,只有你会认真对它!”
      “……好吧。”邵嘉桐想了想,抿着嘴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
      孔令书眯起眼睛看着她:“你答应我你会好好对它!”
      “我答应你。”她诚恳地说。
      孔令书像是临终前终于找到了可以托孤的人,松了口气,露出幸福的笑容。
      “那么……”徐康桥终于鼓起勇气,“你有留东西给我吗?”
      书店老板傲慢地看了她一眼,先是没有答话,然后发现其余三人都一脸期盼地看着他时,才不情愿地说了实话:“有啊。”
      “是什么?”康桥讨好地对他眨了眨眼睛。如果说,孔令书留给董耘的,是最能够帮助他泡妞的利器;留给邵嘉桐的,是一间书店;那么……要他留那间公寓给她,应该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吧?
      孔令书叹了口气,说:“就是我自制的折衣板啊。”
      “……折、折什么?”她用力眨了眨眼睛。
      “折衣板,”他一字一句地说,“是我自制的,用新型泡沫塑料做的,非常轻,携带也很方便。这完全是我个人的发明,而且只有一个,它的摊开后形状类似于一件T恤,你可以把洗好的衣服铺在板上,然后这样左边叠一下、右边叠一下、最后下面往上翻——”
      “——你不用跟我说这是什么,”徐康桥咬牙切齿地打断他,“反正我也不想知道。我只想知道……你为什么要留这个鬼东西给我?!”
      孔令书像是不明白她的怒气从何而来,只是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说:“因为我发现你的干净衣服都是随便往箱子里一塞,所以我猜你一定缺一个这样的折衣板。”
      “……”
      “不过可惜的是,我暂时好像还没有突然死亡的可能性,所以你恐怕要等很久才能拿到折衣板了。”书店老板无奈地耸了耸肩。
      “……”听到这番话,原本还沉浸在喜悦中的董耘和邵嘉桐也不禁被拉回了几分理智,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颇为惆怅的样子。
      “孔令书……”徐康桥咬着牙,忽然大吼一声,“你去死吧!”
      书店老板被她的吼声吓了一跳,不过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看着她,恍然大悟地说:
      “原来你这么想要我的折衣板啊。”
      “……”
      “等等,孔令书,”徐康桥忽然想起什么似地说,“你的不动产要留给父母,书店留给嘉桐,书要留给很多人,然后折衣板要留给我……那么你的银行存款呢?”
      孔令书冷笑了一下:“当然是全部拿来买墓地啊。”
      “……”
      “上次去扫墓的时候我已经看中了一块墓地,非常大。我的墓碑会是翻开的书本的样子,上面用金色的字刻着墓志铭。”
      “什么墓志铭?”
      没等孔令书回答,邵嘉桐抢白道:“你轻轻地走了,正如你轻轻地来……?”
      书店老板摇头。
      “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董耘也来凑热闹。
      书店老板继续摇头。
      徐康桥本来还想亏他两句,可是直觉告诉她,再讲下去也只会是自取其辱,于是只得悻悻地闭上嘴,等待他揭晓答案。
      书店老板看了看他们,不无惆怅地娓娓道来:“世界上有一种鸟是关不住的,因为它们的每一片羽毛都沾满了太阳的光辉。希望是一种坚持,使灵魂深处保有一片自由的天空,为相同的生命做出不同的解释……”
      说完,他停下来,等待他们问他这段话是出自哪里。
      结果徐康桥却只是皱起眉头,惊讶地说:“你要刻那么长一段话在你的墓碑上?那你得买多大的一块墓碑啊!那肯定得要好多钱吧?”
      “……”这下,轮到孔令书无语了。

      等候的队伍还是很长,四人只是缓缓地往前挪动了一点点,这让处在初夏闷热空气中的他们变得烦躁起来。
      “那康桥你有没有想过遗产要怎么分配?”董耘问。
      她皱起眉头,貌似很认真地想了想,答道:“我既没有不动产,也没多少存款,有什么可分配的呢。”
      “可是遗产也不一定是指钱啊,”邵嘉桐说,“所有你现在拥有的东西,都是你的遗产。我想董耘的意思是说,你要把你拥有的东西给谁。”
      “这样啊……”她摸着下巴想了想,“我的朋友并不多呢。”
      孔令书鄙夷地看了她一眼:“以你这种糟糕的性格,当然不会有多少人愿意跟你做朋友。”
      “你……”她用食指指着他,指了半天,却又没办法反驳。
      董耘笑着把康桥拉到身边,他发现孔令书和徐康桥就像是两个互看不顺眼的幼儿园小朋友,虽然他不希望他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打起来,但是看他们吵架也蛮有趣的……这是不是说明,他的性格也没好到哪里去?
      董耘搂着徐康桥,忽然想到一个问题:他们这四个人,确实都性格古怪,没有多少朋友。
      这会不会也是他们如此投契的原因?
      “喂,”想到这里,他用力搂了搂康桥,“你要留什么给我?”
      康桥看着他,还微微地撅着嘴,像是还没从刚才的“掐架”中回过神来:
      “嗯……黑胶唱片吧。”
      董耘诧异地眨了眨眼睛:“你要把你的黑胶唱片留给我?”
      “是啊。”康桥点头。
      “你要把你收藏了十几年的黑胶唱片全部留给我?”
      “没错。”
      董耘笑起来:“那我要借刚才嘉桐的话问你一句——你该不会一直在爱着我吧?”
      康桥也笑起来,对他摆了摆食指:“首先,我想你一定会好好地对它们——就像刚才孔令书相信嘉桐会好好对他的书店一样——因为你跟嘉桐都是心地善良的人。”
      听到她这么说,董耘不禁诧异地跟邵嘉桐交换了一个眼神。
      “你们就是那种古代可以临终托孤的朋友啊,”康桥双手抱胸,一脸肯定地看着他们,“虽然你们两个看上去都有点冷冷的,可是实际上你们心都很软,最重感情,所以可以放心把最重要的东西托付给你们。”
      连一向跟她作对的孔令书也不住地点头。
      “其次,”她继续对董耘说,“你家那么大,你这人又这么率性,一定会为了这些唱片去买一台唱片机的,那么……也不枉费我这十几年的精心收藏了。”
      “那你为什么不一起把唱片机留给他?”邵嘉桐忍不住问。
      “我没有唱片机。”
      “……你是说你收藏了十几年的黑胶唱片,却没有一台唱片机可以放他们?”
      “对啊。”康桥点头。
      “那么……”嘉桐有点语塞,“你到底痴迷它们哪一点?”
      “我想她只是喜欢黑色赛璐珞胶片上的密纹。”回答她的不是徐康桥,而是孔令书。
      康桥抿起嘴,用食指指了指他,这一次的意思不再是“你给我等着”,而是“说得超对”。
      得到答案的邵嘉桐有些诧异地望着孔令书,后者双手抱胸,抬了抬眉毛,补充道:“就像我热爱《莎士比亚全集》也并不是爱它里面的内容,只是爱它那种特殊的油墨印刷的味道而已……”
      “……”
      “然后,”徐康桥翻完白眼,继续道,“我的那些包包要全部留给我老妈。”
      “我想你老妈一定会感动地大哭。”董耘说。
      “为什么?”
      “你那些名牌包加起来少说也几十万了吧,你全部要送给你老妈,她一定会感动死的啊!”
      “嗯……”康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抬头看着董耘,“可是如果我告诉你那些包都是她出钱买的呢?”
      董耘眯起眼睛想了想,忽然换成一副徐妈的表情,幽幽地说:“你这败家女,老娘终于把你送走了……”
      康桥不禁打了个冷颤:“你鬼上身吗?学我妈学得好像。”
      董耘笑起来,无奈地摇头:“你又不是不知道,从小到大,那些叔叔阿姨看到我,没有一个不喜欢我的,只有你老妈,每次看到我都一副冷冷的样子,所以我最怕她,每次见她都要不停揣摩我到底哪里惹她不高兴了。”
      “你没有惹她不高兴。”
      “?”
      “她不喜欢你只是因为你长得很像她初恋男友。”
      “真的假的?”董耘挑了挑眉。
      “真的。”徐康桥很肯定地点头。
      “那她初恋男友是谁?”
      “你爸啊。”
      “……”
      听到这里,邵嘉桐忍不住跟孔令书交换了一个眼神,说:
      “信息量好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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