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1、第十章 ...


  •   紫砚的热泪终于盛不住了,她听完我这句话,从墙上滑落下来,一个人俯首啜泣。我仿佛是一个置身戏外的人,看不懂别人的悠长寸断,别人也读不懂我的悲悲戚戚。
      她几次想要抬起头来,还是被决堤的泪水压垮。
      我坐在原地,定心地听着她倾泻这多年来的苦水。好不容易,才等到她能再和我对视的时候。紫砚双目之中尽是难以置信的神态,她背倚着灰败的墙面,除了含冤含恨的双眼,别的似乎都失去了生气。
      她缓缓直起食指对着我,紫砚内心不稳,以致动作形散,几次对不准我面门,她终是将手移到了我心口的位置。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以前的冷静从容在今日以内悉数破碎,“真好,你后悔了,你恨不得以前和他从未打过照面。而他呢,他为了你放弃了多少你可知道!”
      我攥紧手中的瓷杯,从方才起就不曾脱过手,相比于紫砚的失控,我明显淡定不少,“你懂什么?他要真心待我好,从前就不会那样做。我没有怪他,还不够吗。”
      瓷杯渐转温热,握在手里像是依托。
      “你怎么还能怪他,他为了你,什么都不要了……”紫砚还在强撑,她咬紧牙关,却不时迸出几个哭音。
      我不禁嗤笑,冷声道:“我不过是拜他所赐,三年不过腊八,三年不知什么是像样的过年。这样说来,我亏的还确实不如他多。我还活着不是吗,日子仍旧那样锦衣玉食,我在你们眼里又不要什么感情,我就是一个混账。”我按住额角,头竟开始沉沉钝钝地痛起来,“反正我在外的名声也早就坏了,坏在我自己手上。”
      宋默如因为我,失掉了太多,断送他一生的前途。外人都这么说,家父也这么说。
      久久的,我也快要这么以为了。
      可是,那天在大殿里控诉我的人分明是他啊。
      他说我搬弄天子是非,他想把我弄死。
      如果我死了,他就能借机顺位,我还真是死不足惜。

      “宋默如啊,他错了。他不知道,纨绔子弟也是有心肠的。”我在杯里倒了一杯热茶,直接喝入腹中,舌头都烫出了一层小泡,“他当我没心没肺了,所以就肆意糟践了吧。”
      从始至终,所有的人提起宋默如都是来指着我骂,你这人果真没有心!就一如今日的紫砚,质问我——你凭什么后悔。
      怎么就没有人来问问我,余晖啊,你的心还疼不疼。
      “少爷,紫砚其实今日本就只有一句话要说的。丝岚一事,当年无人不知。”紫砚比起方才情绪好了不少。
      我的头疼得要裂开似的,我扯扯嘴角,“我怎么会不知道。宋默如虽然那时不受重用,但起码也是可塑之才,指不定哪日就能高升。吃饭酒局各类应酬的,总少不了他。”
      “你,你分明就是知道那日他是故意这么说来替你开脱的。”
      这女子还真是替宋默如讲话,我回望她一眼,道:“就算当日不明白,接下几天也总会想通的。就是这个由头,让你们总说我害了他吧。”
      紫砚愈发不解,问道:“既然少爷都明白,为什么就不问问他当初为何要害你?”
      “天子脚下想顺杆走的人有多少,他恐怕也是这个原因吧。”我不愿再久留,事情想的太明白了,心里就空了一阵,“我走了,今日留的够久了。”
      紫砚恭敬地起身,又行一礼道:“叨扰了少爷许久,还是让紫砚来送公子出门。”末了,她补了一句,道:“少爷若是想哭,就莫要憋着。”
      “我不难过,一点也不。我没心没肺啊。”
      紫砚引我到门前,她早就将泪水擦干,只剩双杏眼仍有些红肿,人面桃花明艳动人。她敛起清秀十指,杏眼微合,吐气如兰,“紫砚今日多话了,本就是学识不多的人,还是替晖少爷理理衣襟吧。”
      在紫砚背向我的那一瞬,我开口道:
      “笔墨纸砚。”
      她脊背一抽,头深深埋了下去。
      我闭上眼,脑海里甚至能够勾勒出宋默如说这话时的模样。一定是手扶栏杆,远眺傍水楼台,双眼眯合,薄唇微启,说不定还有徐徐清风袭过,两鬓挂垂的发丝还依风浮动……
      爱是沧海桑田,遗忘绝非等闲。

      紫砚直起身子,揩揩眼角,替我隙开了门缝,“紫砚来送送晖少爷。”
      “呦,这么快就回去了?”
      门一推开,就飘出来声声轻浮。
      我收敛起眉目的悲悲戚戚,横斜来人一眼,漫不经心地道:“怎么?是急着惦记紫砚了?我这还留在此处,不曾走呢。”
      我话未说透,王匡却是听懂了其间讽刺讥诮的意味。他脸色青白一阵,气得唇齿颤抖。
      “我来是有正事要办……”王匡压下怒气,维持着笑脸相迎。
      我却不吃这套,我对他余怒未消,直接抢过他话头,道:“你哪次来雕花楼不是为了做你口中正事?这楼里的姑娘哪个不是来辅你的。”
      王匡一拳头猛地砸向墙壁,蹦出一阵巨响,将紫砚吓得一个激灵。
      “相府上寻你寻不得,宫里派人送了些东西给你,识相的就赶紧回去。难不成你还想重蹈当年的覆辙?”王匡火气上来,说话也顾不得许多。
      我不和他计较这话里的刺,因为我还要考虑更深远的问题。
      圣上怎何又会送东西过来。
      疑窦层叠,我不禁拷问自己。确实,除了腊八之后我与圣上再无交集。纵然我是如何贪图享乐的人,圣上这样的赏赐我怕是也快消受不起了。
      我不是朝堂上的人,却得的都比他们为官走仕途的人要多得多。我不是没想过圣上的意图,但想到那层就都停了,一代骄人,理应不会那么伤风败俗。
      “看来我爹爹近来在朝中贡献颇多啊,这回是赏了什么?”我调上笑颜,安抚他人,也是定定自己军心。
      王匡不以为然,他也摆弄了一副天下均不入眼的姿态,道:“圣上说赏的是你,可不是你老子。要想知道送的是什么,还不如你自己回去看看。”
      话不投机半句多,我剜了王匡一眼,拂袖下楼。

      出了雕花楼的大门,见到阿布却并非像我想象中那般等的百无聊赖。
      他不知从哪儿拾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满目新奇地打量着周遭。原是我不让他挪开步子,他只好四处张望来过过瘾。
      “打道。回府。”我在他后脑上拍了一下。
      阿布明显惊着了,嘴里叼着的野草也顺应着掉到地上。他搔搔后脑,张大了嘴巴回头看我,半天才回了一句:“是,是晖少爷。”
      他呆滞的反应委实惹人发笑,我与他边走边侃侃,“怎么,是望景望得喜不自胜了?”
      “小的可从未开过这样的眼界,枉我还是住在京城的呢。”阿布又忍不住摸摸后脑,道,“看见晖少爷出来,小的也是极高兴的。”
      我听了他朴实的一段描述后,嘴角微翘,“看来我平时待你可是好透了?”这小子似是真记不住上次挨得那顿打。
      “那是,晖少爷心肠可好哩。”
      “我说过,”
      话没来得及收尽,阿布也学着我抢话道,“少爷不是难伺候的人,我知道,晖少爷常爱说这句。”
      这小子待他好上三分竟是尾巴翘上天了,我又朝他后脑结结实实挥了一下。
      阿布分明是看见我动作的,却硬生生躲也不躲地接下了来,脸上还挂着丝丝羞赧的笑意。
      我看在眼里,心下一凉,声音自寒而起,“不废话了,快快回府!”

      步行不及车马来得迅即,我浑身无物一路轻松,而阿布呢,我仅仅回头瞥了一次。
      他面红耳热,想必是手上的捧炉的用效。阿布不停地用袖子抹去额头渗出来的汗液,却是始终不曾轻慢过手里的东西。
      他这懵懂的心思,我这个走过无数风流场的人岂会一眼望不穿。
      我本想开口用尽粗鄙闲话来咒骂他这个“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混账,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了。他见识短浅,他也生得歪瓜裂枣,但这些种种也好,这却是第一个真心待过我的人,他什么也不图,甚至不图我对他的笑脸相迎。
      他这莫名滋生的感情其实很简单,只要奢求的少了就很容易满足。这就是为什么我和他同样都执着着喜欢些什么,他却不像我活的这么累。
      我遇到过很多人,从父母开始,到宋默如,到王匡,甚至是紫砚这种可有可无的人,每个人我都贪图他们对我的一心一意。我总以为,能抓在手里的总比飘在天上只能看看的好。
      如今,我才明白,人的贪念比意念还要可怕,我越是渴求就越是失去。原来能在我身边就是一种天赐。
      可是住在我心里的宋默如呢?或许永远的人人永隔了吧,然后再是天人永隔。
      假如能够再见,我一定会对他说一句,“也许当日的错过也是在提醒你今日不必再执着。”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