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狐狸》执笔戏

3、青池山主

　　然而事实证明，绯衣最近的运气不好，很不好。
　　他刚打完这个念头没多久，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大团乌云，原本还晴朗无比的月夜一下子变得乌云密布，一点月光也没剩下。
　　绯衣沉默许久之后，默默抬头无语问苍天。
　　来道雷劈死他不是更容易，何必呢。
　　天意如此啊……
　　没了月亮，绯衣却还是没回去，只是站着看满天乌云期待有什么奇迹出现，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一声轻响，似乎有人推开房门，而后张玄一那令人厌恶无比的慢吞吞的语调就在他身后响起：“果真妖怪都需吸□□气。”
　　这句话中带了一抹不屑，厌恶，甚至还有说不出的憎恨。
　　绯衣却连头也没回，依旧保持着那个仰望苍天的姿势。
　　“先前我便注意到，你身上并无煞气，想必还未曾害过人，现今一看……果真只靠日月精气存活，呵，怪不得千年修行，妖术却这般薄弱。”
　　绯衣的火气蹭地一下子便全冒了上来了。
　　眼前这该死的迂腐无比的臭道士牛鼻子老道！封了他的妖术，给他下了禁制，用咒术将他剩下不多的妖力一点点荡空，而今又在他耳边冷嘲热讽嘲笑他妖力薄弱，换了什么好脾气的人也定然忍不住发火。
　　张玄一看着绯衣那副气冲冲的模样，却毫无反应，只是慢吞吞问了一句：“你可知你先前救的那只媚狐做过什么？”
　　绯衣斜着眼瞪他，那模样分明是说他不知道。
　　“不知你也救？”张玄一依旧一脸不屑。
　　绯衣干笑一声，有些不想回答：“若是道长你看见一名弱女子被恶霸当街欺凌，无人可依，当如何？”
　　绯衣这话中骂了张玄一是欺负弱者的恶霸，张玄一却是不管，也不打算介意，只沉默许久，不知如何回答，自然也说不出要看情况这种话来。
　　绯衣又轻轻一笑：“同族之间，既看她被人欺凌，如何不救？”
　　张玄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不自量力。”
　　绯衣也冷笑一声：“人情冷暖。”
　　静了一会，张玄一才冷冷道：“你们妖怪懂什么人情。”
　　“我们更不懂人心。”
　　“你！”张玄一气急，却不知如何反驳，也懒得反驳，干脆甩袖离去，绯衣又在哪儿站了会儿，见乌云没散去的可能了，还是转身回去休息。
　　第二天一早起来，天还是阴沉沉的，毫无放晴的希望。
　　绯衣对放晴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得过且过，熬过一天是一天，熬不过也只能认栽。
　　张玄一对绯衣的态度越发不好，基本全以白眼待人，方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温和和，被绯衣拉住多问了几句关于那媚狐的事，套套话，整件事绯衣也大概明白了。
　　方岳和张玄一离了师门云游，至一小镇听闻镇上闹妖怪，死了不少人，死者皆为内色所惑后剖心而死，张玄一料定是媚狐做怪，布了阵法设局诱那媚狐前来，好容易待媚狐上钩，催动阵势，紧要关头，却不知绯衣从哪儿冒了出来，破了阵势，救了媚狐走，后面的事就不必多说了。
　　绯衣禁不住有点小郁闷，他真看不出那媚狐是什么坏妖。
　　张玄一在一边阴阳怪气：“妖怪就没有什么好东西。”
　　绯衣只当没听见。
　　他知道张玄一和大多数以斩妖除魔为己任的道士一样，眼中的世界只有黑白，固执迂腐至极，觉得是妖魔便一定是恶的，恶的定然要消灭，没有理由。而留他一命的理由，也只不过是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以他为饵去抓那媚狐，待到用完了，自然留不得他。
　　只不过绯衣知这鱼可不能乱钓，谁知收杆时看到的究竟是鲜肥的鲤鱼，还是沙鲛。
　　绯衣和方岳说了会儿话，张玄一嫌绯衣烦，径直出去了，绯衣自觉剩余的妖力已经极少了，维持人形尚且勉强，可看方岳一脸内疚的一遍遍跟他道歉，他也不好说出什么来。
　　中午的时候，绯衣已经浑身无力地趴在桌上，浑浑噩噩，午时阳气过重，他的妖力所剩无几，只觉得浑身上下难受至极，昏昏沉沉的，头痛欲裂，方岳在一面着急，却不知怎么办才好，让伙计的送热水上来，倒了水给绯衣，绯衣有气无力道：“我没事……”
　　方岳皱眉：“我……对不住真的对不住！师兄他平时不是这样的！”
　　绯衣勉强扯了扯嘴角：“熬过午时就好了。”
　　话虽如此，他完全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过去。
　　方岳急得在屋子里乱转：“怎么办怎么办……”
　　绯衣觉得眼晕，就让方岳别转了，方岳却是恍然大悟一般，拉过绯衣的手说你等着！自个儿就跑出屋子去了。
　　绯衣嘴角一抽，这师兄弟都太能折腾……
　　绯衣迷迷糊糊趴了一会儿，听见有人开门，想许是方岳回来了，难受得厉害，就没睁眼，可半天没听见方岳说话，还心想方岳这是怎么了，昏沉着睁不开眼，只觉得有人捏了捏自己的耳朵……唔糟糕，狐狸耳朵冒出来了……
　　绯衣大约感觉到来人不是方岳也不是张玄一，自己又已经现了一半妖形……至少耳朵和爪子都冒出来了，事情似乎要糟糕，可来人捏了捏绯衣的耳朵后再无动静，半晌，绯衣才听见那人轻轻啧了一声，抬手点住他的眉心，一股暖意径直从眉心向体内涌入，周围的不适与疼痛减轻不少，连意识也逐渐清晰起来。
　　有人在给他灌注妖力。
　　绯衣的脑子里突然冒出这个念头，心里一惊，勉强睁眼，就见一名素衣男子站在他面前，一手轻点着他的眉心，另一手背在身后，隐隐有白光在空中散开，见他睁眼，也只是淡淡说了句闭眼休息，再无其他反应。
　　绯衣乖乖闭眼，几日来一直吊着的心却是安了下来。
　　来的是青池山主，慕子卿。
　　他虽不知慕子卿怎么会这么快便赶到，不过慕子卿来了，他便彻底心安了，再有什么麻烦事也不用他去考虑，反正再来十个张玄一也绝不是慕子卿的对手。
　　慕子卿给绯衣注了不少妖力，待他的手离开绯衣眉心时，绯衣已不觉得先前那样难受了，睁了眼正欲道谢，却见慕子卿抬手，把一块玉佩放在绯衣面前，而后笑眯眯道：“绯，我在等你解释。”
　　绯衣咽了口唾沫。
　　那是先前张玄一从他这抢走抵给客栈掌柜的玉佩。
　　慕子卿理理衣袖在桌旁坐下，一面又顺手捏了捏绯衣尚未变回去的狐狸耳朵：“体内两道符咒禁止，妖力全失，你又闯什么祸了？”
　　绯衣抖抖耳朵，可怜兮兮的凑上去，眨眨眼：“子卿主公~~”
　　募子卿轻轻捏住绯衣的尖下巴：“月余不见，绯卿怎受了如此苦难。”
　　绯衣继续眨眼：“绯儿月余不见主公，已觉世间沧桑，如隔千年。”
　　慕子卿收回手：“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绯衣撇撇嘴，退回去：“你怎么就不说是我大梦初醒，幡然醒悟呢？”
　　慕子卿微微抿唇一笑：“自是我知你。”
　　绯衣不说话了。
　　慕子卿无奈叹口气，又道：“我只是开玩笑。”
　　绯衣扭过脸，半晌，才问了一句：“你接到我让媚狐姐姐送的信才来的么？”
　　慕子卿皱眉：“媚狐姐姐又是何人？”
　　慕子卿着意念重了姐姐二字，却不料绯衣根本当没听见，慕子卿向来拿绯衣没什么办法，只好顺着绯衣的意思走，重新问了一句：“什么信？”
　　“我遇险时让人给你送的信。”绯衣果真重新开口道，只不过将媚狐二字隐去不言。
　　“何时？”
　　“大约昨晚。”
　　慕子卿轻叹口气：“我十日前就离了青池山来寻你了。”
　　绯衣皱皱鼻子：“那岂不是没送到？”
　　慕子卿刚想说话，却听见外面有声响，狐妖的耳鼻都极灵敏，他听得有人正向这屋子走来，皱皱眉把桌上那玉佩收好，又把绯衣护到身后，而后抬头盯着房门。
　　绯衣修行不如慕子卿太多，可也感觉到有两人正疾步走来，心理咯噔一下想糟糕了，下一刻门就砰地一声被撞开，方岳拉着张玄一急匆匆冲进来。
　　接着就是两人明显一愣，张玄一反应快拉开方岳退了两步，一脸警惕的看着慕子卿。
　　在张玄一第一眼看来，这慕子卿身上并无妖气，大约不是妖，可再仔细一看，连半分人气也没有，也不是人，更不用提什么邪气煞气阴气，他通通看不出来，当下心里就一沉，怕不是没有，而是这人的修行已经高到让他无法辨别了。
　　慕子卿则是扫了二人一眼，回头问绯衣：“就是这两个道士？”
　　绯衣可怜兮兮的点头，那副模样跟被抢了糖回家找爹娘告状的小娃儿无二。
　　慕子卿微微眯了眯眼睛，神色略有些吓人，引得张玄一挑眉，厉声问：“你是何人！”
　　慕子卿轻轻嗤笑了一声，看着张玄一，声音里全是不屑：“哪来的黄口小儿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