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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无人带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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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推开门,便看见狭小的院落外,围了一群峒蛮孩童,手里握着石块,一面用他听不懂的蛮语吵嚷着什么,一面向院子角落处扔去。
沈辽白又向外走了两步,方才看清角落那处正蹲着一个纤瘦的少女,正一声不吭地清洗着手中衣物,这院子虽小,但那群孩童离她倒也不算近,孩子力道又小,石块有大半落空了,有些还是落到她身边,她也一动不动,连头也不抬。
沈辽白皱了皱眉,他不会说蛮语,便只是走到院门前,对那群孩子冷然道:“你们在做什么?”
早在他走出屋檐时,那群孩子便停了手,他们看得出这个人是外头来的汉人,又住在里正家中,说不定是什么有身份的贵人,等沈辽白开了口,更是面面相觑,其中一看便知是打头的,那孩子盯着沈辽白看了一会儿,用蛮语喊了两句,这群孩子便一哄而散,捡来的石头也随手扔在地上。
沈辽白皱着眉看了眼院门外满地的碎石,摇了摇头,便向角落处埋头洗衣的少女那儿走去,走近了才发现,这女孩儿正是吴老丈的女儿,也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此时身上有些被石块砸中的痕迹,却依旧埋着头,自顾自地洗衣。
沈辽白不知道她会不会汉话,但若是这样离开又有些于心不忍,便上前试探着轻声道:“你没事吧?”
女孩儿动作微微顿了顿,她抬头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沈辽白,很快又埋下头去,重新开始洗衣,天气寒冷,她手上被冻得青紫一片,连关节都肿胀了起来。
沈辽白看不出她是否听得懂,一时踌躇,两人便这么一蹲一站,在院子中默默僵持起来。
直到吴老丈从外头回来,方才将沈辽白将这窘境中解救出来。
“沈夫子,这么冷你怎么独个儿站在外头?”吴老丈将斗笠取下来抖了抖上头的雨水,挂在屋外墙壁上,一面转头问道。
沈辽白侧了侧身,问道:“吴老丈,我方才瞧见……”他停了下来,也不知该怎么描述。
他一侧身,吴老丈便看见蹲在角落处洗衣的女儿,神色变了一变,用蛮语向她说了两句,虽然并不大声,沈辽白却能听出其中的责怪意味。
少女这才停了动作,端着衣物站了起来,她依旧没有开口说话,垂着头匆匆从沈辽白身旁走过,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走过时,沈辽白隐约听见一声古怪的嘟囔声,声音尖细似女子,但怎么听都不像是从喉中发出的,他忍不住便盯着那少女,直到她拐了个弯,瞧不见了才有些疑惑地转开了视线。
吴老丈也目送着她,重重叹了口气,用蛮语说了句什么,便道:“沈夫子,小女胆子小,不敢同外人说话,有什么失礼的地方,请你多原谅则个。”
沈辽白不好多问,只得笑着应了,重新回到房中去。
旅途疲惫,沈辽白很快便睡着了,屋内没有火炭,他睡得不甚安分,迷糊间房门开了,放了点儿冷风进来,他便清醒了些,轻声问道:“是愆阳吗?”
“恩。”楚愆阳低低应了一声,很快将房门关上,走到床边,手伸进被褥中试了试,低声道:“是不是冷了?”
沈辽白掩着嘴打了个呵欠,稍稍支起身子,道:“还好,有什么发现吗?”
楚愆阳摇了摇头,显然并没有什么收获,他身上还挟带着外头的冰雨气息,靠近沈辽白时,沈辽白便忍不住缩了缩身体,楚愆阳便坐远一些,一面解开衣扣,一面道:“雨断断续续地下,按召南的说法,这儿冬季阴湿,入山比其他季节还要困难许多,更别提这山严峻连绵,若是没有向导,怕是刚入山便要吃苦头了。”
沈辽白叹了一声,道:“那便看看有没有人愿意带我们入山罢。”
他正要向被窝里缩去,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对了,吴老丈的女儿似乎……”
话还未说完,便被楚愆阳钻进被窝的动作冷得打了个激灵,楚愆阳掖了掖被角,靠过去道:“她怎么了?”
两人挨近了,沈辽白便感觉到楚愆阳身上的暖意,吴老丈家也没有多余的被子,因而这间房只放了一床厚被。
沈辽白有些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楚愆阳道:“别乱动。”
沈辽白只得消停下来,他清了清嗓子,继续道:“我原先以为她不过是没见过外人,故而羞涩回避,但晚间我出去时,看见她正在外头洗衣,还有好些蛮族孩童用石头砸她,我向她问话时,她也不肯说话,过后吴老丈回来了,同她说了两句,她才回了屋,却还是一个字都没说。”沈辽白顿了顿,他犹豫片刻,继续道:“也不知是不是我错觉,我似乎听见她说了句什么,但那声音十分奇怪,故而……有些在意。”
楚愆阳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事明日再议,恐怕是他人家事,不好打听。”
沈辽白自然知道,但他不知怎的对那女孩儿的怪异之处十分在意,便道:“向村民们打听打听罢,左右还要寻个向导。”
楚愆阳向他凑近了些,轻轻笑了一声,低声道:“你却是很在意那姑娘?”
沈辽白怔了怔,楚愆阳离他很近,呼吸仿佛就在脸颊边,尽管被窝中不过一片温热,尚未完全暖和起来,他却莫名地觉得有些燥热了,将脸稍微转开一些,他道:“毕竟我们还要多多仰仗吴老丈,若是能帮到他也是好事。”
楚愆阳没有再凑近,却把手伸了过去,揽过沈辽白的肩膀向他那儿带了带,顺势又掖紧了被角,自然地道:“那就依你,这被子短小了些,你晚上可不要乱动。”
沈辽白虽则不是头一回与楚愆阳同床共枕,但先前那次他看了许久的书,累得很了,倒也不觉得如何,现下他先前已然睡了一会儿,此时倒没什么困意,便觉出几分尴尬来,但这被褥的确短小,他只得任由楚愆阳和自己紧紧靠在一起,手脚也不知如何摆放。
楚愆阳却似乎并无这些顾忌,没过一会儿,沈辽白便察觉到身侧的呼吸声均匀平和,显然楚愆阳已经睡着了。
他小心翼翼地挪了挪手脚,胡思乱想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慢慢睡着了。
楚愆阳闭着眼,将睡着的沈辽白往自己怀中带了一带,房间里彻底安静下来。
第二日,沈辽白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楚愆阳并不在身旁,沈辽白鲜少起得这么晚,待推开门时,便看见问皓正在院中石磨上整理着什么。
见他出来,问皓笑道:“沈夫子倒是好睡,我们那一屋,含章和秦君都不是好睡相的,我可被折腾惨了。”
沈辽白有些赧然,他拢了拢大麾,哈着气道:“他们都出去了么?”
问皓道:“大郎带着含章和秦君,跟吴老丈去寨子中了,大约是去问些情报罢,我便留下来帮吴老丈整理药草,毕竟要在这儿叨扰一阵,总不好什么都不做。”
沈辽白走过去,只见不大的石磨上密密麻麻地摆了些晒干的药草,形状各异,还有些他从未见过的。
“这是什么?”沈辽白指了指下面那一团团黑灰色的球状药物,很是新奇。
“那是竹苓,磨成粉水服可治虫积腹痛,疳疾,风痫。本来是秋季才有的,不过岭南气候潮湿温暖,就是入了冬,也还能寻到一二。”问皓向他细细解释道。
左右无事,沈辽白便也干脆在石磨旁给问皓打起了下手,两人收拾到正午时分,方才将将整理完毕,没过一会儿,楚愆阳他们也回来了。
吴老丈连声道晚了晚了,便去厨间嘱咐他女儿将菜做了赶紧端进堂屋里。
楚愆阳走到沈辽白身旁,沈辽白侧头看向他,问道:“如何?”
楚愆阳摇了摇头,“寨子里没人愿意带我们进山,吴老丈说,若是换个季节,说不定重金之下还有寨民愿意试一试,但现下已然入冬,便是猎手,也只敢在山脚处猎些小的,更深处却是不愿意往里头去了。”
“那怎么办?”沈辽白皱起眉。
楚愆阳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吴老丈离开的方向,他道:“这寨子中,尚未问过的人,便只有吴老丈的女儿了。”
沈辽白一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正欲追问,却听吴老丈招呼他们进去用饭,便只得暂时作罢。
进了屋,便见昨日见过的那姑娘低着头将碗筷摆好,便匆匆掀了帘子出去了,沈辽白多看了两眼,被含章瞧见了,含章便笑嘻嘻地打趣道:“怎的,沈夫子动了心了?”
问皓瞧了瞧楚愆阳的脸色,瞪了一眼含章道:“你一上午说的话还少么?要吃饭了,便消停些罢。”
楚愆阳神色并没什么变化,用过饭后,喊住吴老丈道:“吴老丈家中便只有两人么?”
吴老丈回道:“只有老丈和小女两人,她娘亲去得早,我们两个便相依为命,也有快八年了。”
楚愆阳道:“令爱想必对这山野之事也熟悉得很罢。”
吴老丈闻言脸色顿时变了,“楚君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