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论点×理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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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不想一个人，只是现在不太想要一个人独处，在黎明尚未来临的黑夜里。
在血腥之前、梦靥之中、惊吓之后，不想要一个人独处的情绪，合情合理。
所以，即使刚刚有过非常尴尬的情形，即使这份尴尬可能永久消不去，我还是在换过衣服以后，扭捏的，走了下去。
明亮的灯光照亮书房，将先前诡异的黑暗驱散的干干净净，桌上本来凌乱的书籍被摆放的整整齐齐，还真是有效率……不管做什么都很有效率。
我的目光搜索了一下四周，却发现伫立在一幅画像前的身影。
那幅画是这间书房里除了书籍之外唯一的装饰品，不是什么名贵的绘画却描绘的十分仔细，是爱莉森亲手绘制而成的。也许是听到了我的脚步声，那个身影回过头来，淡然微笑着开口。
「妳，信神吗？」库洛洛这么问。
我不相信你看不出这幅画代表着的涵义。画面中被钉上十字架的神子身型枯槁扭曲，身上伤痕累累带着血迹，祂的身体肌理分明，祂的表情痛苦却带着平静，平静的接受自己的宿命。一笔一触都如此仔细、一分一毫都充满着感情，并非顶级的画技，但是写意……爱莉森从小到大的信仰，全部都包含在画里。
───────────我不相信以你的眼光看不出那种情绪──────────────
当所有的宾客散去，丧里的结束后只剩寂静。爱莉森短短的双腿触不到地，只能悬在教堂的长椅上，她看着大理石雕刻而成的雕像，穿透着彩绘玻璃的阳光为神像增添了神圣的气息，轻轻的，向身边的男子问道。
「叔叔，为什么祂要被钉上十字架？」爱莉森软软的童音听不出情绪。
「因为祂要背负着人类的罪，承受世人的苦难……」她的叔叔双手交握，撑在额头之前。
「祂承受世人的苦难？」平板，不像问句。
「祂承受……」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祂明白世人的哀伤？」爱莉森再次的开口。
「祂明白……」他开始有点明白，她想问的是什么……
「那爱莉森的事情，祂知道吗？」唯一，唯一一次稍稍的显露情绪，带着停顿的语气。
「……祂知道，比谁都要清楚……」他哽咽，缓缓的开口。
「那爱莉森相信祂……」她小小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却宛若哭泣。
相信祂能明白，她无法表达出的伤痛……
因为不想让仅有的亲人担心而体贴的藏起的哀凄。
并不希冀能达到永恒的天堂，只是最为单纯的相信
即使现实是如此黑暗，即使失去了最爱的痛足以撕裂一个孩子的心……
但是，相信……
她相信神能体会到世人的痛苦，相信那至高无上的存在能明白她的哀伤，相信着黑夜的过后还是会有黎明的到来，痛苦的背后依然有着希望。所以她的不安、她的难受、她的绝望，都化为最为坚定的信仰。
她相信。
我是准备这么告诉他的，但是话语却在口中打了几个圈，迟疑。
我，相信吗？
如果信，相信有着神的存在……
那我的存在是什么？
我看不见天堂，我下不达地狱。
我屏除在神的规则之外，我在生死的界在线游移，我欺骗着死亡名单上的数据。
如果有神，我的存在是不是对神而言是最大的亵渎？
但是如果不信，只信人的科学能创造一切……
那我的唯一又是什么？
研究员他们恼，他们怒，他们烦他们苦……
却依然找不出其它成功的案例，造不出第二个9527……
最后只得无奈的发出叹息。
妳的存在是奇迹。
是奇迹？是特例？是神赐？是亵渎？
不管信，还是不信，对我而言都是一样的事情……
那都没有意义
「如果，信，能让自己不那么痛苦……为什么，不信？」是问句，但是语气却如此肯定。
库洛洛将他的视线从画上收回，直视我的眼睛，目光坚定而澄清，一字一句，让字句敲击着内心。
「我相信。」
─────────────他的信仰他的堅定，來自於──────────────
即使现在的他身后没有背负着逆十字，即使他额上的等臂十字早已小心的藏起，但有些事物，早就存在……即使隐藏遮掩，依然永远在那里……
他相信有那样的神存在，用祂的双手创造世界，手指轻动，缓缓的勾勒出，祂所谓的规矩。
并不是将喜乐分给所有人，并没有将幸福平分，祂没有那种义务承担世人的情绪，祂没有责任负担着那些渺小的生命，所以，冷眼，看着那些生命在残酷的世界里挣扎哭泣。
只是不愉快而已，真的只是小小的不愉快而已。
在恶臭的垃圾堆里，介于男孩和少年时期的他，静静的听着老人的话语，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情感，一个吸收知识，一个提供保护，在期限之中，两人各取所需，只不过如此而已。
老人所教的内容艰涩难懂，除了他，其它的同伴根本听不下去，都还只是孩子，即使经历了不少事情，还是有着孩子毛燥的个性，那么，为什么他没有？库洛洛其实也很疑惑，他是什么时候不像个孩子的？
老人，干枯的双手捧起了一样事物，晶莹剔透、毫无缺损，在流星街中稀少而罕见的玻璃瓶，关住了一只苍蝇。
「看，小子，这就像是流星街的生人一样，虽然看的到光明，却依然毫无头绪，只能跌跌撞撞永远徘徊在死胡同里。」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老人所要表达的，眼前的男孩可会懂得？懂得隐藏在话语里的涵义。
玻璃瓶，透明而坚硬，冰冷而空心，就像是神所创造的规矩，定下了苍蝇的宿命，或者说，他们的宿命。
看的到光线，看的到色彩，看的到幸福，看的到欢欣，却永远无法触及……
他只是淡淡的笑着，接过那只瓶，看它的目光就像是最为珍贵的艺术品，然后，手一紧，用力，清脆的破裂声响起，锐利的碎片割裂了他的掌心，鲜血淋漓。
「库洛洛！」他听见帕克着急的声音，眼角余光看到玛奇寻找止血用品的身影，但他没有将目光移开，对着老人说。
「如果真有所谓的规矩，如果真有必然的宿命……」
「那我们一定会亲手粉碎它，哪怕鲜血淋漓……」
哪怕鲜血淋漓
这世界上必然有这么一个神，祂用祂的双手创造世界，谱写着祂的规定，操弄着世人的宿命，然后，看戏。
他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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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爱莉森是因为信神而得到心灵上的安慰，那么库洛洛就是因为叛神而找到生存的意义，不，说是叛神也不正确，只是粉碎着神所规范的一切而已。她的信仰是希望的旋律，他的信仰是破灭的序曲，尽管迥然不同的路径，却通往一个相同的结局，他们相信，比谁都要相信。
我看着库洛洛，凌乱的黑发散落额际，笑容温和表情平静，却意外的给人一种虔诚的坚定，彷佛即将殉道的教徒。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样的他，有个意像在脑中浮现，一个背光的逆十字在我眼前耸立，来自于书上遥远的记载，记载着一个虔诚的教徒在被钉上十字架之前，他开口向迫害他的士乒要求。
「我的主耶稣曾为我被钉在十字架上，我不配像他一样受死，于是倒钉着受刑。」
逆十字，是叛神？还是最为深沉的信仰？
这样的他，背负着什么东西？这样的他，什么时候将自己献祭？
只是忽然间有种冲动，只是突然间想要明白一个问题，所以开口询问。
「对库洛洛而言，死亡是什么？」看过死亡、经历死亡，我的、他的、别人的，只是想要知道，眼前这名男子的看法而已。
「死亡是……」库洛洛的表情未变，但是语气稍顿，为了接下来的话语吸引着注意。
「约定好的休息。」他这么说。
约定好的休息
「咦？」上扬的疑问声，是我发出的吗？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有趣，因为某人又轻轻的笑了。
「妳不这么认为吗？」库洛洛薇笑着问。
「死亡和休息……」我皱了皱眉头，等待他接下来的话语。
「人白天起来工作活动，到了夜晚就会有必然的休息。人们在庆典前加倍的工作，就是为了迎接那忘却烦忧的日子到来。那么……在死亡这个约定好的休息来临之前，更要好好的过下去……妳不这么认为吗？」没有煽动的语气、没有强迫他人相信的坚持，他缓慢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不害怕死亡、不恐惧失去生命，不是因为习惯所以才毫不惊心，只因为那是生命的轮回之中约定好的休息，本就应该存在宛若呼吸。不管轰轰烈烈还是平淡度日，都会迎来那一天。只是，在休息的日子到来之前，比谁都要努力的过下去。
我好像在看他，却又好像不是在看他，我的目光胶着，是因为他的话语，还是什么东西？
库洛洛顺着我的目光向身后看去，我们俩同时注意到同一物体。
一本书，一本薄薄的黑皮书，夹在了两本厚重的书籍之间毫不起眼。
库洛洛将书籍抽起，修长的十指划过坚硬的封皮，黑色的龙皮已经被蚀光所磨损的斑斑驳驳，却依然守护着里头记载的东西。他的手指游走在封面深深的刻痕之上，那是古老的文字，不知用了什么手法得以深刻在龙皮之上，那是……
回忆录
百寻不着的书籍，世人欲得的秘密，就这样大方的摆在了诗经和楚辞之间，毫不起眼，光明正大的将叶子摆在树林里的最外圈。
「给妳……」库洛洛将书放在了我的手中，但是我还只是呆呆的看着……
「什么？你……你不看吗？」我稍微停顿的大脑终于恢复了运作，吃惊的开口。
「妳比较想看吧，我不急……」他的笑容充满着体谅，叫人无从抗拒。
有些别扭地紧抓着书籍，手指不自觉的划过书皮残破的纹路，是这样说没有错，爱莉森的确非常期待这本书，只是……
库洛洛转身离去，留下我一个人尴尬的站在书房里，过不了多久，他拿着一本书回来，自在大方的坐在了书房唯一的双人沙发里，等我回过神来，还看到桌面上有着两杯还冒着热气的咖啡……
我想了一下，拿着回忆录坐到了沙发的另一端，让身体陷入了软软的坐垫里，近，却与他隔着一点距离，一点距离。
其实不想一个人，只是现在不太想要一个人独处，在黎明尚未来临的黑夜里。
我不想入睡，因为我不喜欢梦境。即使再怎么刻意的去遗忘，即使对已经发生的事物早已不复记忆，但偶尔，偶尔凌乱的记忆碎片还是会扰乱我的梦境。
我打开封面，让文字跃入了我的眼睛。那是关于一个大帝的故事，曲折离奇。一片寂静，只有轻轻翻动书页的声音，我的、他的。
也许是因为真的太过寂静，也许刚刚紧绷的神经消耗着精力，也许是淡淡的咖啡香能让人放松心情，也许只是某人的气息不自觉让人安心……我不想睡，但是我的眼睛阖起的时间却一次比一次长，一秒两秒、五秒十秒，最后终于阖上了眼皮。在轻轻靠上某个物体之前，鼻间传来干净、清爽的气味还似乎有点淡淡的血腥。
能不能向你借一点黑暗，让我有一个无梦的夜晚
库洛洛静静的看着轻轻靠在他肩上的女子，小巧的五官分明，纤细的鼻梁笔挺，但没有任何表情，比起医院内紧皱的眉间，现在的她没有任何表情。
他看着手中的书籍，不徐不缓的翻阅着。他，不急。
旅团成员的聚集还需要时间，书籍的内容也还等待分析，觊觎的杂鱼们也需要清理，还有许多事情……
他不急。
也许因为今晚发生过太多事情，也许编织等待猎物的蛛网时也劳心劳力，也许是身旁隔着衣物传来人身上微微的温度，也许只是身边的某人带着一种淡淡的宁静……长长的睫毛慢慢的遮住幽黑的眼睛。
有时候只是需要一个理由，一个缩短距离的理由，仅此而已
当漆黑的夜晚退去，破晓的阳光洒落，却激不起一丝涟漪。
无奈的晨光唤不醒沉睡的两人，只得为他们轻轻柔柔的盖上了一层金纱，就像一幅唯美的画。
黑色的短发与红褐色的长发交织，平稳的呼吸起伏，面容沉静……
彷佛本应如此，天经、地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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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预告：
她身着白纱，本应迎接着她的婚礼……
只是如今，一身的白彷佛讽刺，为谁送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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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9章 论点×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