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只有向上是看得见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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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GM：□□-《圆满》
人人都说2008是多事之年，何羽偏却觉得这是他一生的转折点，或者说，新世界的大门打开了。
08年大年初一的时候何羽照例七点半坐在办公桌前，批过文件九点开始看内勤新送来的案卷，很简单的案子，全因有了省里领导批示才会被送到这张桌子上来。“建议重点侦查”几个漂亮的大字看得何羽心中没来由地烦躁。在辽西五年，处处掣肘，外人眼里自己风光无限，要雨得雨，也有不少人说自己渐渐恃宠而骄，讲排场重门面，实际自己心里知道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有苦难言。
何羽从警二十几年，从小县城的民警做到一个地级市的公安局长，自己固然是努力上心，一路过来也少不了贵人相助，刚吃这碗饭时的师傅，过去几十年放手让自己干的上司，甚至是把自己放在今天位置上的省厅领导。看看基层有多少自己这个年纪的老干警一辈子都在派出所里，自己不可谓不幸运，然而何羽也知道，自己并不是做机关领导的这块料，在宛北和晓岸做所长的时候，带着手底下的兄弟真刀真枪地办案子，流血流汗又流泪，苦归苦累归累，总觉得是值得的，后来到了银岭，第一次亲身卷入所谓的派系斗争，着实想不通了一阵，最后幸得全身而退，心却灰了大半。何羽心里明白，辽西公安局长的位置给了自己，倒是安抚多过激励，前些年自己一心往前冲，对上级意见向来不管不顾。师傅入狱前就跟别人说起他：“是把好刀，可惜要是用不好不能伤敌，就得自伤。”
十一点后的机关走廊上陆续有人进出，何羽烦躁地翻过领导批示那一页，合上案卷叫了份楼下的麻辣拌匆匆吃完。桌上狗屁不通的案子，年前手下几个中层干部为了晋升职称的明争暗斗，省厅对自己打上去的行动报告的暧昧批示，统统绞在一起在他脑子里好像坏掉的滚筒洗衣机发出呕哑嘲哳的噪音。
等何羽回过神来的时候，抽屉里的手机已经响了半天，看到来电显示上的名字时，他的心还是漏跳了一拍。按下通话键，他不知道该不该先称呼对方，索性沉默了。而对方并没有让这尴尬持续得太久：“是何羽么？我是陆瑾瑜。”“我是……陆部，不，陆书记，您好。”何羽觉得自己的声音有点哑，他下意识地站起身来，虽然对方并不会看见。
而对方的声音却依然平稳厚重：“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还好吧。”何羽突然觉得有些没来由的紧张，“谢谢陆书记关心，我一切都好。”电话那头却传来陆瑾瑜一声轻笑，“机关难坐吧。”何羽想着这人说话时的眉眼，不仅脸上也带起一抹笑，“陆书记别开我的玩笑了，您也知道我的脾气，跟这帮……”“好了，”对方似乎并不关心何羽的答案，“不跟你绕圈子了，打电话给你，是想问问你，愿不愿意来渝州。”
何羽脸上的笑收了，他性子虽直，但是并不傻，知道陆瑾瑜这话里的意思，却又着实有些犹豫。“陆书记，您的意思是……”“我什么意思不重要，要是非让你来，跟省厅知会一声就是了，但我还是想着问问你的意见，干工作嘛，服从安排是应该的，组织上也要尊重个人的想法。”陆瑾瑜见对面没有什么反应，叹了口气，“你在宛北、晓岸，在银岭，大家都看着了。我到渝州两个月，这南边乱得实在不像话，社会上乱也就乱了，里面上上下下也没有几个中用的。你有经验，我也是看着你成熟起来的……”“我接受安排，陆书记，但是我有个请求。”“你说。”“不管您让我在哪个口，都得让我带行动，这天天装文化人快憋疯我了！”陆瑾瑜似乎是松了口气般地大笑：“废话，不让你来干活儿，要你来是干嘛的！我还是那句话，豁出来干，但是也别拿命拼。”
放下电话，何羽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如陆瑾瑜所说，调动很快就能办下来，走完程序，交接工作，下半年他就能离开这个温水煮青蛙的位置了，不能说不高兴。他对于自己的能力有着近乎自恋般地自信，他知道到渝州去能做什么要做什么；但他面对这未知的前程又充满着虚无感。于是整个下午，外间的秘书王斐看着自家局长坐在桌前一根接一根的抽烟，没敢上前多问，只是蹑手蹑脚地过去把窗户打开，以免局长办公室被当成火灾现场，又把全局有事没事来找局长的人都挡在了大门外头，
刑侦队长林暮蝉就是被挡在外面的倒霉鬼之一，三十儿剁饺子馅的晚上出碎尸案的现场也就算了，偏偏这人是正在准丈母娘家好好表现，接到电话扔了菜刀就没影了，被累积放过一百零一次鸽子忍无可忍的女朋友大年初一一早正式提出分手。女人跑了，碎尸还在，案子还得跟局长汇报，一肚子气正没处去撒，又被多年同学加同事的王斐挡在门外。正一个推一个挡，王斐一抬头看见何羽站在里间门口，知道他最讨厌的就是干警工作时间举止不端，急忙收手，借着惯性被开暴怒模式的林大队长一把推得半个身子撞在了装材料的铁皮柜上，嘭地一声响。
三个人都愣了一下，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林暮蝉，看着捂着胳膊脸色发白的王斐，面上也有些讪讪的，想过去扶他却被何羽一声吼吓的顿住了步子。“像什么样子，”何羽皱着眉，“都给我滚进来。”
两人走出何羽办公室时天已擦黑，林暮蝉心里想着何羽调职的事儿，一个没留神撞到突然停下步子的王斐身上。
“想什么呢？”王斐没好气地盯着不办案子就脱线的刑警队长，“何局的事儿，你怎么打算的？”林暮蝉虽然脱线，但也不笨，虽然刚才何羽只是说了自己要走，但他明白何羽真正的意思是问他们愿不愿意一起去。王斐从银岭起就是何羽的秘书，他更是在宛北时就是现在的局长当年的所长手下的兄弟。这些年办案打黑，大家都是过命的交情，“我和那谁分手了，这边也没什么亲人，只要何局愿意让我去……”话音还没落，就见王斐瞪着他，“怎么回事儿啊，人家姑娘好好的，说分手就分手，你看在辽西这几年你祸害多少小姑娘了，你也三十几了……”林暮蝉无力地扶额，“停！王大妈！我的个人问题我暂时还不着急，不劳您老费心好么！”他的声音有些大，引来路过的干警奇怪的目光。
王斐话一出口也觉得自己是管得太宽了，有些尴尬，抽身就要下楼，林暮蝉见状却以为他是听了自己的话不高兴了，“哎哎哎，去哪儿啊？哎呀，我知道你们都是操心我，可是我这工作性质啥样你们也知道，忙起来哪个姑娘受得了啊，这大年三十的也不消停……”
“行了，不知道谁磨磨叽叽地像个娘们，昨晚上一宿没睡吧，眼睛红的跟兔子似的。去把制服换了，出去吃个饭赶紧回来补觉。”王斐知道昨晚上那起碎尸案把半个刑警队都从过年的气氛里震出来了，林暮蝉揉了揉脸，“行，我去换个衣服，开谁的车？”他看了看王斐的胳膊，“你到我车那儿等我吧。”“你可得了，一晚上没睡还想开车？上来那暴脾气吧，怪不得娶不着媳妇儿……”“不是有你们了嘛，别人忍不了的你们都行！”林暮蝉说着往电梯走去，王斐站在原地，觉得本来没什么事儿的胳膊又疼了起来。
年前短路坏掉的顶灯物业还没来得及修，林暮蝉下到停车场时远远看见王斐靠着车门抽烟，一点红星在昏暗的壁灯下一明一灭。林暮蝉皱了皱眉，快步上前抽过王斐手里燃了半支的烟，“谁当时天天唠唠叨叨叫我把烟戒了的？”王斐勉强笑了笑，“上车吧。”林暮蝉却没有动，定定地看着他，“你是担心何局？”王斐的手停在车把手上，错开眼神，看向地上还兀自燃着的半截烟蒂，“虽然我不该这么说，但我总觉得何局这次调动没那么简单，而且还是陆书记……你也知道在银岭时的案子，何局到现在也没告诉我们最后是怎么摆平的。那么多个调查组，那么多所谓的证据，没日没夜的……”听出王斐的声音有些颤，林暮蝉拍了拍他的手，“这么多年了，解决了就不是事儿。何况现在不是十年前了，陆书记也有自己的打算。”大概也觉得自己的安慰过于轻飘飘的，他叹了口气，就着王斐的手拉开车门把人圈进驾驶座，自己上了副驾，“走一步算一步吧，咱连命都交代过了，还怕这点事儿。”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只有向上是看得见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