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如白叶苏》血窥

5、回忆生疼

　　水声哗哗，曲如苏把自己按进浴缸里。
　　电话铃声不停歇地响，巴赫的三部创意。
　　她不管不顾地潜在水里，终于在手机响起第四遍的时候骂了一句，从水里出来，拿起手机，看是个陌生号码，还是接了。
　　“喂。”她尽量压着自己的火气。
　　“你不是说过会离他很远？”宁纤纤高傲的嗓音从电话里传过来，隔着时空般，曲如苏甚至可以想象到她高贵的表情。
　　突然疲于应对，突然懒得迎合。
　　“我他妈现在离他很远！”
　　说完，“啪”地一声挂了电话，骂了一句晦气，继续泡澡。
　　安静了没一会儿，手机铃声又响了起来。曲如苏觉得自己一向爱极的巴赫也失了味道，烦躁不堪。
　　伸手，拔电池。
　　终于安静了。
　　而电话的另一头，思考了很久终于决定按下拨出的白叶，听见电话里传来忙音，一怔。
　　半个小时后，曲如苏从浴缸里出来，一脸疲态。
　　她走进房间，虚掩上门，犹豫了一下，打开厚重的抽屉。
　　满满的一抽屉的日记，她写了三年。一千多个日夜，每一天都有很多很多事情可写，很多很多白叶不知道的心情记录。
　　暗恋夹带明恋，酸涩和温馨。
　　曲如苏搬出床底下的火盆子，是外公去世的时候用来烧纸钱的。她看着精致，就偷偷留下了。
　　厚厚的一叠日记被那双指节间充满赘肉的手指搬动，移了下来。
　　一片一片地烧。
　　火光跳动，记忆蔓延。
　　“白叶，老师让你去办公室。”那是初二的曲如苏，望着让她一看就移不开眼的学长，说着。
　　白叶皱眉：“什么事？”
　　“不知道，你去了就知道。”
　　短短的对话平淡无奇，之所以刻骨至今，还是因为那时候的紧张太甚，以至于一直忘不了那种心跳的速度。
　　场景一换。
　　“马连生日，你送什么？”白叶靠在树叶掩映下的秋千上。
　　“我？”曲如苏坐在草地上，皱眉，“送他爱吃的东西吧。”除了这个，她想不到其他。
　　“我们一起去挑吧，送吃的，你估计不能活着回来。”
　　一抬眼，白叶满是笑意的眸子就摇曳在她面前。
　　知道是玩笑，但还是对那句“我们”，那个“一起”，感到心安。
　　“好啊。”

　　火光继续跳动。
　　曲如苏无意中瞥见手上的那一页的记录，突然有些不忍将这张纸掷进火堆。
　　是那场全民流行的真心话大冒险。
　　“2008年，暗恋月，表白日。
　　喜欢白叶一年了，时间过得好快。
　　他马上要走了，毕业考一过，我就知道我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留不住。
　　那天聚会上，猴子对我挤眉弄眼来着，告诉我白叶现在没有女朋友，单身。我只是笑，除了笑我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问题。他一直都单着，只是从来没有考虑过我。我长得不好看，他应该不会考虑了吧。
　　我们玩真心话大冒险了。马连居然说他有喜欢的人，还在我们班。白叶说迟早要套出来，我也很好奇。
　　酒瓶子转到我的那一刻我很紧张，我很担心猴子会问我什么不该问的，因为在上一次情人节的时候，我跟踪白叶，被猴子发现了。本来没什么，要是白叶问了我也会说的。但还是不知道我在紧张什么。
　　果然，猴子这杀千刀的问我有没有喜欢的人，我说有。他问是谁，我说这是第二个问题了，没答。我说的时候看了一眼白叶，他心不在焉地在玩手机。
　　其实挺失落。
　　后来又转到我，马连和猴子很有默契地让我接着回答，喜欢的人是谁。我犹豫了一下，白叶看过来了。
　　他看过来了……我说不出口。
　　我说，那我大冒险吧。
　　好吧，原谅我的小执拗，我只是想把心事多保存一段时间。
　　大冒险是喝酒，好辣，一小杯白酒，我应该是醉得不清，怎么回来的都不知道。”

　　后来猴子无意中告诉她，其实在她追到一中来之前，他们就知道她喜欢的人是白叶了，因为那天她喝醉之后，自己说的。
　　“那白叶呢？他知不知道？”当时她紧张地追问。
　　猴子很自然答：“知道啊。但是他没说什么。”
　　估计是看见曲如苏情绪瞬间低落了，有些不忍，他又补了一句：“但是最后他送你回家了。”
　　于是那个小胖子又关心雀跃起来——听到没，白叶送她回家了！
　　现在看来，恋爱中的人果然智商为零——即使是单恋。
　　曲如苏酸涩一笑，闭了闭眼，伸手将那张日记轻轻放进跳动奔腾的火苗中，突然觉得脸上有些痒，伸手一抹，都是咸涩的泪。
　　呸。和爱情一个味道。

　　把那些厚重的日记本烧完，花了她整整一个晚上。曲如苏不经意一回头，才发现一双眼睛幽幽地从半掩的门缝里看她。
　　“谁？”她问。心里暗暗地吓了一跳。
　　门被推开。残余的火光映上的是一张线条柔美的脸，岁月的痕迹让她更加成熟动人。
　　“妈妈——”曲如苏拖长了音调，突然起身奔向妈妈，一头扎进她怀里。
　　妈妈很自然地揉着她的头发，温柔的长发被夏夜里的微风吹起，半遮到了曲如苏的身上。江南养出的女子，总是别具风情。
　　曲如苏原以为她坚强到足够承担自己任何的任性，没想到最后，还是趴在最爱的人肩头，溃不成军。
　　“大半夜的，听见你洗澡还以为你就要睡了，没想到上楼来还看见火光。”语气略带责备。
　　曲如苏朝妈妈的怀里拱了拱，没有解释。
　　妈妈也不追问，过了很久很久，就在她睡意朦胧的时候，突然听见怀抱着自己的妈妈小心翼翼地开口。
　　“苏，妈妈给你找个爸爸，好不好？”
　　曲如苏的眉头蜷曲了起来，听出妈妈话里的小心翼翼和期待，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
　　爸爸一走这么多年，她已经习惯了。现在又让她怎么去接受人生中突然多出来的亲人？
　　但是，“嗯。”乖巧地应答。
　　因为这是妈妈希望的。
　　“真的？”妈妈推开她，看着她的眼睛，摸着她的头发。
　　曲如苏来不及掩下的皱眉立刻舒展，笑意盈盈：“真的啊，我早就想要爸爸了。是谁？”
　　妈妈像是突然年轻了十岁一般，羞涩道：“也不是什么很能耐的人……”
　　“让我猜猜……是你店里的员工？”曲如苏故意作出好奇的样子。
　　妈妈轻笑摇头。
　　“那我猜不出了。”
　　“是这一次提供刺绣样品的客户。”
　　“客户？”曲如苏诧异。妈妈的小铺古韵浓郁，但是由于现在的年轻人大多不爱踏足那些老店，所以生意一直不是很有起色。但是下单的客户也不少，怎么以前也不见妈妈有看上哪一个？
　　“是啊……”妈妈仍在脸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睡觉去吧，乖——”
　　“嗯嗯。”曲如苏乖巧地应答。
　　在长发飘飘的背影悄然从房间里退出去的那一刻，曲如苏僵硬的面部表情终于放了下来，伸手，揉搓了早就僵住的两颊，轻轻眯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