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爱我》含雨

2、重温旧梦

　　莫遇冬匆匆收拾了一下，穿了一件蓝色T恤和收腿牛仔裤，头发自然披散，用梳子把留海斜斜的梳向一边。这样的莫遇冬实在和八年前没什么区别，如果走在学生中恐怕也会被人误以为是学姐。简单、朴素、不施粉黛，有一种温柔却又坚定地力量稳稳地传递给周边的人。
　　莫遇冬有八年不曾走在这样熟悉的路上，抬头望向被香樟树叶密密遮住的天空和闪烁的阳光，觉得亲切无比。
　　她轻轻推开院子里的栅栏，攀岩在墙壁上的金银花和蔷薇花藤枝叶繁茂，但是其他的植物都不见了。莫遇冬想也许是母亲无心打理，这院子也就荒废了吧。既然自己回来了，便想着以后要同父母一起打理这花园。
　　然而，她还没有走进屋子里，里边却传来和当初一样让她手脚冰冷的话，她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然而有人轻轻一碰她就醒了。
　　站在院子里的除了莫遇冬，还有一个她到死也忘不了的人，秦越风。如果不是他，也许自己还依偎在父母的怀抱里，也许自己就不会孤身漂泊在外，也许苏青笙也不会放弃她另娶佳人……无数的不可能，只因为他的出现都实现了。
　　秦越风定定的看着莫遇冬，仿佛并不意外。他甚至还笑了，对莫遇冬露出朋友之间才有的真诚。
　　这时莫遇冬才知道这个一向就会演戏的人在自己面前也演的这么逼真，难道他忘了当初是怎么对自己的，心里恨不得把自己切碎了扔进海里，在外人面前装出一副对她情意绵绵的样子，在自己面前却露出狰狞的面孔，处处陷她于不义。当时他对莫遇冬说再也忍不了了，不想对着他最憎恶的人摆出一副假惺惺的姿态，才使得自己真正认识到这人的可怕。怎么，现在又忍得了了？还是他根本就没敢告诉自己的父母他和她之间的事情；又或者是他的报复还没有结束，心里又在盘算什么计谋让她再一次被扫地出门；还有可能只是想回来证明一下自己的计划没有造成什么后患……
　　为了迎接莫遇冬重回莫家，莫母做了最拿手的好菜，莫父也拿出好几年都没有舍得喝的好酒。饭桌上气氛和谐，如果不是秦越风的存在提醒她八年前的一切，她真的以为时光又静止在了最美好的时刻。
　　莫父多喝了几杯话就开始多了。
　　“小冬，你记得你小时候为了隔壁的大哥哥和我们赌气的事情了吗？那时候的你一脸正气的告诉我们，打你的不是大哥哥，是那个小妹妹的时候，我和你妈妈都说你长大肯定是个明辨是非的人，哪想到你后来竟然做出……”像是想起什么不忍说出口，惹得莫遇冬心里一阵抽搐。那些过往她何尝不是也饱受煎熬，但她相信一切都会过去。
　　“我记得，我当然记得。那位大哥哥对她妹妹好的没话说，我缠着你们非要给我一个哥哥，哪知道你们说就算有了也是能是弟弟。”说到这，莫老“哈哈”大笑起来，饭桌的气氛一时扭转过来。倒是旁边的秦越风一脸震惊的表情，久久的盯着莫遇冬。莫遇冬还以为他喝多了。
　　她原先并不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在她很小的时候隔壁住着一对怪夫妻，时不时殴打自己的孩子，可奇怪的是他们只打自己的儿子，从来不打自己的女儿。她从小身体不太好，江城又老是雨水连绵，上学路上很不方便，莫母就亲自在家教她。
　　她每天都看见那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孩子背着书包，还帮他妹妹提着书包一起去上学，有好几次都被他们兄妹两发现就赶紧低下头来，像是做错了什么坏事。她心里其实是羡慕的，因为自己没有伙伴，没有疼她的哥哥。
　　有一天，大概是星期天，她又趴在窗台看两兄妹在院子里玩。准确的说是妹妹在玩，哥哥一边看着她一边看着书。莫遇冬看着看着就被一块圆圆的东西砸到眼睛上，眼睛几乎是一瞬间就落下泪来。泪光模糊中她似乎看见那个小女孩冲她得意地挤了挤眉角。
　　她被父母送去医院一住就是半个月，等她出院时已经不见了那家人。在她的追问下才知道那家人的生意做大了，就移到别的城市去了。而且最让她不能释怀的是，父母竟然怀疑伤她的是那位大哥哥。她听着父母说“真是的，不知道他们怎么教的孩子，怎么会那么坏”心里很不高兴，嘟着嘴不肯吃放，直到父母承认自己误解了人家的时候才罢休。
　　想起来这段往事，莫遇冬也觉得很感慨，就顺便问道：“那后来那家人有回来吗？”莫母摇摇头。
　　“真可惜，我还想找到他们，跟他们解释清楚呢。也不知道那位大哥哥后来怎么样了，他父母有没有怪他，有没有打他。”莫遇冬低着头仿佛无尽伤感。这时的秦越风脸上变化莫测，仿佛是听见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双手微微颤抖。
　　下一刻，莫母温和地对他笑笑，微微朝莫遇冬方向颔首。秦越风领会莫母的暗示，给莫遇冬夹了一块鸡肉。莫遇冬礼貌的说“谢谢”，然后再不多话。
　　吃过晚饭，莫遇冬帮莫母洗碗，在聊天中莫遇冬才知道秦越风早她一年回来的，就住在江城，一直照顾着两老。莫母提出要让莫遇冬回家住，被莫遇冬以工作不方便拒绝了，最后她答应两位老人一星期回家两次才罢休。
　　莫母拉着她的手，依依不舍的道别，好像江城中学跟家离了十万八千里似的。末了，还让秦越风送送莫遇冬。莫遇冬刚想拒绝，却被秦越风抢先道：“你们放心吧，我把冬冬一路上送回学校。以后每次回家接送她的任务我都包了。”
　　两位老人听了这样的话很是欣慰，不住点头。那表情就好像，莫遇冬终于找到了良人似的。然而莫遇冬却只能对他亲昵的叫法暗自苦笑，对他的做法不置可否，反正他从来就让人猜不透。
　　莫遇冬坐在副驾驶座上，没准备主动说话。秦越风仿佛兴致很好，问完她的大学生活又问到私人问题上。
　　“在大学里谈了几次恋爱？”秦越风的语气俨然一副八卦好友。
　　“倒是有几个人追，但都没有接受。”莫遇冬也是随便答了一句。
　　“怎么会，就没有遇见倾心的？”秦越风语气略带惊讶，但转瞬间又想到什么似的问道：“还是，你一直忘不了苏青笙？”
　　空气仿佛凝滞了一会儿，莫遇冬像是梦呓道：“不是，他大概只是我青春的生命中一道很重要的风景线而已，我们为彼此绽放过绚丽的花期，但我们注定不属于彼此。我不会傻到为了一个永远都不会醒来的梦境而停止不前。我只是……忽然不会爱人，不敢爱上任何一个人了。这样也挺好的，陪陪父母安静的过完一生。”
　　说完她看着秦越风，他还是没有表情，又或许这是他没有预料到的答案。莫遇冬轻叹了一声：“秦越风，我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我想你的目的早在八年前已经达到了。不要再纠缠我们了，答应你的事情我也一直做得很好，这次我回来是因为父母的病情，我是他们的女儿，有责任有义务来尽最后的孝道。你也是个有血有肉的人，请你放过我们，让我的父母安详地度过晚年。”
　　莫遇冬盯着秦越风，然而他迟迟没有开口，一直到学校门口他才转过头对莫遇冬说：“你进去吧，好好休息，明天还有课。”莫遇冬厌恶的蹙了一下眉头，打开车门头也不回的走掉了。而秦越风还留在车里一直凝视她远去的背影，直到漫无边际的黑色吞没了一切。他嘴角牵起苦涩的笑容，自言自语道：你怎么不问问这么些年来我怎么过的呢？
　　八年前的雨夜实在让他自己也没有办法忘怀，他看着莫遇冬跪在莫家门外，整整一天一夜。她跪着，他就站着。莫家两老仿佛铁了心肠一般，至始至终都没有开门。最后，他亲眼看着莫遇冬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出了院子，泥泞的小路上清晰的勾勒出她的脚印，墙头的金银花架被雨打湿，微微颤抖。
　　转头，他又看见苏青笙把伞递给了她，转身牵住秦越梦的手大步离开。当时他心疼地看到她像入定了似的一动不动，然后捂住脸庞慢慢蹲下。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过去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也没有勇气擦掉她脸上汹涌的泪水。所以，他只是远远的看着，即使是远远的看着，他也感同身受，痛不欲生。
　　等到学校的通知书下来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又被她骗了，她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他找遍所有认识她的人，探听她的消息，结果无功而返。他在八年里，无数次回到莫家，把她种过的栀子花树移植到自己的院子里，她拍过照的菊花丛也挖到自己的窗前。只有那墙头的金银花架，他怕触动往日的回忆，迟迟不敢动手。他甚至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么做。他更不敢跟莫家二老提及自己和她的一切，自己在他们眼里还是那个包容正直的准莫家女婿，而他们的女儿是个犯下大错并且抛弃了自己父母的不孝女。
　　秦越风的黑色奔驰停靠在江城中学的大铁门外，就像莫遇冬的一颗心永远把他拒之门外一样。即使她现在回到秦越风身边，即使秦越风努力抓住任何一丝和她有关的牵连，然而他们之间除了碎裂的伤痕，仿佛什么都不剩了。秦越风甚至想到万一有一天八年的时间让这碎裂的伤痕都消失殆尽了，那自己就真的什么希望也没有了。他不想再体会那漫长的时光里自己连她一点消息都没有无比绝望的日子。
　　想到这里，秦越风攥紧了拳头，踩住油门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