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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在喧哗的日子里(2) ...


  •   “为什么要参加‘□□兵团’呢?”姬荣华经常想起,答复总是答非所问,令他黯然神伤的是,这“兵团”并不像昌怡曾说的那样是多个“军”组成的十几万人,或几十万人,而是几十人,十几人。十几人举一杆红旗从田畈路上走过,旗上写着“□□兵团”;几十人举旗走过,旗上也只写“□□兵团”。“兵团”就这个样!
      “□□”进展到夺取权力阶段了。区、社、大队诸三级,哪些领导者是“封”、“资”、“修”类其权可以夺,哪些领导者不是“封”、“资”、“修”人物其权不可以夺,就于“革命阵营”内部,有了意见分歧,就分化成两派,即“夺取权力派”简称“夺权派”和“保留权力派” 简称“保皇派”。而“夺权派”内部,又因夺得的权力如何分配,产生摩擦、争执,便又分解出若干派别,进而,展开了“文攻武卫”斗争。不久,各派别有了枪支、弹药,而“保皇派”的大院里甚至有了打飞机的高射炮。
      不过,“枪”,不是每人一支,而是为首者一人一支,为战士者两人一支,或者三人一支。姬荣华属于公社级“夺权派”中那类“三人一支枪”的“战士”,并且是“第三持枪手”。在这个小组里,“擦枪”是他姬荣华的专业;“管枪”是“第二持枪手”的事情;“用枪”嘛 ,“第一持枪手”独霸着。对此,姬荣华认为很不公平,于是,革命意志有些不坚定了,总的想法是:“革命的本意是要消除不公平,可这里则是在制造不公平,呆在这里有什么意思啊!”只是,他下不了离队的决心,因为,他既舍不得放弃“革命战士”这个头衔,更舍不得离开每天要擦一次的“有着深厚感情”的“□□”。当然,这“有着深厚感情”完全是他“自作多情”。——他坚持认为这支枪就是他于临解放时在林司令的渡江南的骑兵那里触摸过的那支枪。他将子弹盒下弧上的一处刀划痕指给战友看,说这就是他当年过目不忘的“记号”。
      这天,“保皇派”的头头、念中学的姬达源,回长丹湖湾探亲了。达源是傍晚到家的,手上提了手枪;腰间隐露手榴弹。于进村的瞬间,他与姬荣华相遇了。姬荣华站在三岔路口,难于择定该往哪条路上奔。他两手空空,与达源比,自惭形秽。达源是代表全校几百学生、代表全区教学界的“红代会”的“主席”,基本倾向则是保留保区委、区政府绝大多数人的权力,而反对社会上的□□兵团剥夺绝大多数官员的职务;反对武力斗争。姬荣华早就知道这个,并且,于心头有了烙印。
      达源知姬荣华是“夺权派”的人,借机动员姬荣华:
      “荣华叔,别继续呆在‘□□兵团’内,应该回林场或者回生产队参加劳动。否则,难免遭遇意外!”
      姬荣华答应考虑考虑。
      未满十六岁而身高一米八的姬达源,原本计划在家小住两天,不巧遇上了姬荣华,只怕姬荣华告密求功,他见过祖父及父母弟妹,便转身回三十多里远的区中学去了。
      不出达源所料,姬荣华于星夜去公社□□兵团夺取权力派那里告密说:
      “区‘铁杆保皇派’的头号人物回了长丹湖湾!”
      夺权派连忙分兵围捕,一无所获。便有头头暗中怨怪姬荣华多事,明中指责姬荣华谎报军情,劳师动众,罪不能容,欲体罚姬荣华。偏偏这时,天际突发一声枪响,兵团几个头头紧急集合众人,待命出发。不一会儿,来了联络员,大家便跟了联络员走。又不一会儿,与另一队人会师,继续前进。
      这再次出发,更是纯属意外,大家神疲力倦,行动拖拖踏踏。
      在区林场的密林里,敌对双方,对峙了起来。一阵射击过后,姬荣华所在的 “风雷急”兵团的枪支弹药显出弱势,“六月天兵”兵团的“文员”便开始喊“缴枪不杀”。铁广播筒的声音虽不是很大,但在夜深人静之时,却十分惊恐人。“风雷急”的头头惊烦了,举起手枪,对那喊广播的处所,连发三枪。“砰、砰、砰”三声响过,这头目一挥手,低声传令道:“撤!”
      头目往哪里跑,部下跟着往哪里跑。
      “六月天兵”带队的头目正如“风雷急”的头目所料:就伏在喊广播的人的旁边。有一颗子弹,是擦着头发飞过的。
      以往,也有 “两军对峙”的时候,但“射击”都是不对着人的,枪口是略朝着天的,虚张声势而已。今天,这“风雷急”的头目对着人开枪,完全是“破例”。这就惹恼了“六月天兵”带队的头目。这头目命令两翼出击,围剿“风雷急”。暗中撤退的“风雷急”的退路,正在“六月天兵”左翼斜前方,其后头的人,就被“六月天兵”左翼先锋截住了。姬荣华便在其中。
      被截了下来的“风雷急”的人,大有视死如归的英雄气概,被捆绑后,宁死不跟“六月天兵”的人一起走。就有人用枪托捅,一捅就捅走了火,一颗子弹离开枪膛,从后头一个人的胸脯入,而从背后出,接着钻进了另一个人的脑袋。
      双方各死一人。这死人就倒在姬荣华的眼面前,姬荣华吓得昏死过去。
      许久许久之后,姬荣华因晚露而苏醒,清醒时,手是被松绑了,而人们却已无影无踪;周围只有人不人、鬼不鬼的怪树,相伴的则是黑血与白脑浆及血脑的腥。他几乎发了疯,人还没有起身便拉开双腿跑。
      清晨,姬荣华终究回到了家中。他穿着浸有血水、充满了腥味的衣服,躺到了眠床上。
      半夜的密集的枪声,刘珍珠听得清楚。当时,她正再次出门向路口张望。他只是想着桂她爷么样还没有回,根本没想到枪声来自丈夫的身边,精神还不是那么紧张。当腥味钻入鼻腔而血迹映入眼帘之时,她顿时明白了一切,似乎看见枪子钻到了丈夫的身上,使那儿出了好多血。她的精神随之紧张到了极点,嘴巴老张着,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是第二次被吓死之后。第一次被吓死之后即保长姬昌训让人杀死姬传芳而姬荣华陪斩被吓死之后,姬荣华睏在眠床上,很清静,没人理睬,也就没人打扰,睏得安稳,加之差不多仍是“童子身”,身体底子好,故此,睏到第二天半下午,就基本没事了,而能思想、能行动、能找保长讨秋莲做老婆了。然而这一回,姬荣华就足足睏了三天,到第三天傍晚,姬荣华才自动起床,而于房中走动。
      三天内,刘珍珠每到吃饭的时候,就必要姬荣华吃喝,非吃喝不可。这强迫吃喝就是极大的打扰。当然,除了吃喝,刘珍珠不另给什么打扰,不随便进进出出,不随便说话,更不大声喧哗,甚至连在房内做事或走路,都轻手轻脚,并且,为让丈夫放心,当日当丈夫的面,训导孩子们:不许对外人说半句自家屋里的事!随之,不许孩子们再拢边,干脆将隔门上锁锁死,让孩子们自厨房门出入。
      因为“夺权派”于斗争弄出了人命,几个“有问题”的人被捉了,夺权派也就作鸟兽散。没了“夺权派”,相应地,“保权派”也就不再有存在的必要,是学生者,自行毕业回家;是年轻教师者,各回各校。
      姬荣华躲在家中调养了一些日子后,去大队林场上班了。在林场里,他白天积极劳动,晚上于堂屋架铺睡,自动当保安员,几年前就已具有的“尽可能多地生产树木为我中华的繁荣富强作贡献”的激情,得到逐渐复苏。
      几个月后,大队对林场进行大裁员,姬荣华属裁员之列,他也情愿回队。他的认识是:在林场和在“兵团”清闲了几百天、近千日。这清闲,全因了大队领导的关怀。要报答大队领导,只有回到生产第一线,努力搞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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