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梦(1)》鲁仲宇

61、男道女赏(3)

　　女人的心，总是善良的。刘珍珠就着床前老方桌子上的灯光，瞅了瞅姬荣华的疲惫不堪的面容。稍后，她有了全新的想法：他的身体垮了，是因为两个月来没吃好喝好；是因为无人服侍与照顾！她的闲了两个月的“嫩手”，开始于男人身上徐缓游移，先及胸肋，后及背脊，总的感知是“确实比先前瘦了好多”。因而，她对夫说：“对不起。这两个月，我没料理你。你既当大组长又当火头军，内内外外一把手，吃了不少苦头，瘦了好多！”
　　姬荣华被妻的话感动得不能自已，妻的乌发、软而白的胸，他予正视，继而，有了条件反射，有了大汗淋漓，有了女人的颤抖和“好了，够了”的回报。
　　之后，姬荣华细声细气地说：
　　“我因为犯了错误，在你走后不几天，被工作组撤了组长职，同时，受到了纪律处分。”
　　“不，你在开玩笑，有么样的错误——会这样狠呢？”刘珍珠平静地说。
　　片刻的沉静后，姬荣华低声地说：
　　“我打你的第二夜，跟何氏睏了草堆脚。这事，被云汉爹看见了，让吴组长晓得了，吴组长当时就教训了我。后来，云汉爹淹死，吴组长分析认为云汉爹因儿媳被奸污而他想不开才跳水自杀。故此，我罪加一等。你未走的时候，吴组长已决定撤我的职。不晓得他么样想的，拖了几天才公布于众。
　　“两个月以来，我内心十分痛苦，过着魂不守舍的生活。组织白培养了我这多年，我好惭愧！”
　　姬荣华一声叹息，又说：
　　“夫妻同甘苦，共患难。我这是在‘难’中，非常需要你！”
　　“到了‘难’中就提‘共’！‘难’未到，或者‘难’过了，‘共’字丢到九霄云外，目中无人！”刘珍珠言毕，转过身去，背对着姬荣华。接着，又说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不为’！其实，你们的事，我当时也看见了，‘单身汉’也看见了；也许还有其他的人也看见了！”
　　“以前，我错了，请多加原谅。今后，我保证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姬荣华说着，翻身坐起，继而，到刘珍珠眼前跪下，接着说：“我确实是能够自我觉醒的。譬如，我打了你的当夜，就后悔行为丑。我现在发誓：我要是再亏负你刘珍珠，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刘珍珠闻言，将姬荣华拉入怀抱，说：
　　“发誓是迷信，我肯定不相信，等于你没有发誓（她这是信迷信，而实施“就誓消誓”）。我只希望你在新社会按新社会道德要求，来对待女人，不要变相保留旧社会的三妻四妾的道德观念，不要还犯错误！”
　　“再不，再不。放心，放心！”
　　随后，刘珍珠伸手轻抚姬荣华的胸腹，平静地说：
　　“有的事不可为；有的事，还是可为的。
　　“我是你的女人，
　　“结发妻子。
　　“自进了你姬家的门，
　　“我就认为我的一切，
　　“都属于你。
　　“所以，
　　“平常，我自觉地与你融为一体。
　　“所以，
　　“我就是你自己，你玩我、打我，不丑的。
　　“退一步说。虽是解放了，‘三从四德’，还是要一点点的。我依你，我把你看着这个家的顶梁柱，我的主心骨。你想对我么样，就可以么样的，一切，不过分，不丑的！”
　　姬荣华一把搂了刘珍珠的腰，同时，未免激动地说：
　　“你真是我的好老婆啊……”
　　再日，何氏自丈夫处回，与担水的姬荣华走到一起了，于是，未免激动地说：
　　“我两个月没来那个了，肯定是有了六甲！要是是做爹的转世，——生个男伢，那就太好了！这是你的种，你给预取个男伢的名字，好不好？”
　　“生出后，有几分像我，才能说是我的。”姬荣华平静地说。“才间接地做一回就是我的，真不敢相信。”
　　“怀孕的那个月，在你之前，他也只做过一回。几年内，做过无数回没怎样，这一回当然也不会怎样！”
　　“不管么样，出世了才能说定。”姬荣华仍然平静地说。“若到时肯定是我的骨脉，我自然有名字。这个事，我对她说了。希望你今后尽量少与我单独说话！”
　　“你么样能对她说呢！”
　　“她是我的老婆，我当然有责任”
　　“哎哟——”何氏陡然一声大叫。
　　姬荣华急忙回头望何氏，这才发现何氏身后不远处，有第三者挑着米和糠跟着在。（无疑是从碾米坊回。）
　　何氏弓下腰去，假装揉脚踝和脚背，同时嚷道：“脚扭了！”
　　姬荣华与何氏的事，在两个月之前就传遍了长丹湖湾，只何氏自己还蒙在鼓里，以为“只搞一回陪绊，不会有第三人晓得。”传话的源头就是“单身汉”，以及“单身汉”那个寡妇的两个孩子。两个孩子当时对别家的孩子说了个大概，别家的孩子也就回家对自己的上人说了个大概。于是，一传十，十传百，“好事不出门，歹事传千里”。云汉的死，更加促进了这两个人的事情的传播速度，与扩大了传播范围。
　　姬荣华被撤职，本是大家背地里在吴组长面前告状的结果。吴组长起初要撤职未撤职，是因为担心撤职反而使事情于社会进一步明朗，而影响更坏。当得知事情实际已经传开时，他才不失时机地宣布撤姬荣华的职，以平民愤。不过，撤职公告上的中心词是“不称职”，而对当事人本人的训语则是“道德败坏”。
　　当时，民愤表现最为突出的是“单身汉”。 “单身汉”见事情已经张扬，便不顾虑“家丑外扬”了，遂向吴组长控告姬荣华按倒何氏于草堆脚下进行奸污的不轨行为。末了，亮明本意：
　　“他霸别人老婆，纯是犯法，应该坐牢！”
　　“应该坐牢？”吴组长盯着“单身汉”的面孔，严肃地问。
　　“单身汉”昂昂头，高声道：
　　“应该坐牢！”
　　吴组长沉声道：“你做了报告，算我们已经知道此事。如何处置，政府自有尺寸，你就不必过问！再说，‘乱搞两性关系’，并非姬荣华一人。因而，当真要捉人坐牢，就不是只捉姬荣华一人！”
　　“单身汉”听过吴组长的话，心里很不舒服，于是，说：
　　“有道是‘听话如尝汤’。你吴组长说话的本意是要包庇姬荣华，对不对？！”
　　“岂止是包庇姬荣华一人！”吴组长正色道：“曾经，有的人的问题比这更为严重，不是无声无息地过去了吗？”
　　“哪个？”
　　“以‘婚姻自由’为借口，光天化日之下，抱了人家的老婆在对面山坡打滚的，不是你？这等丑行，全塆村该有多少人看见！你凭一个雇农成份，将人家中农的老婆霸为己有，大家不服，于你背后，以‘单身汉’三个字，取代你的姓名，就没有人曾经对你言及此事？亏你今日好意思还问‘哪个’，真是恬不知耻！”
　　“单身汉”故作强硬地说：“好，你骂得好！”走出了门，又丢下一句话：“我的堂兄弟，我不能随便让人欺压，我找上头告状去！”
　　之后，却不敢去上头告状。
　　吴组长就量死了这“单身汉”不敢上告，他想：
　　我能不压下这火头么，让你引发一场灾难——导致再出人命，我吴某如何向组织交待？！
　　工作组撤了姬荣华的初级合作社大组长职，但因不能够完全排除姬荣华的主动中止女方性诱导的申辩，于党内只给予了“留党察看”的纪律处分，并且，对姬荣华领导的“贫协小组”的组员们扼要地说了姬荣华本人所说的事情，令该小组保留姬荣华的“贫协组长”职。
　　贫协小组的人大都半信半疑，也只有看姬荣华日后的表现。
　　对姬荣华的“留党察看”处分，最初是吴组长提出来的，当时，会场上其他人大都认同，唯有姬从稳表示不满。他说：“做这种事不‘开除’，做么事才‘开除’呢？”
　　吴组长的答复是：“不是说了有‘主动中止’的情节吗，如果没有‘主动中止’情节，肯定要开除。”
　　姬从稳问：“么样是主么什节呢，这节有这样狠吗？”
　　吴组长耐心地解释说：“就是：他没有跟何某人将那丑事做到底，中途停止不做了，因为，他及时醒悟到自己错了。是自动地纠正错误，不是被动地纠正错误。‘自动’与‘被动’性质不一样，处分也就有轻与重的区别。”
　　“那——，么样算是——么什‘动’呢？”
　　“自家作主做事，算是‘自动’；别人作主使做事，算是‘被动’。要是姬荣华没有跟何某人将那丑事做到底就不做了，是何某人作主使姬荣华不做到底，算姬荣华是‘被动’，处分要重些，也就是要开除。”
　　“啊——，懂了。姬荣华说的，你就信了？”
　　“不是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这句老话么？”
　　“是的，有这句老话。老话，我懂。”
　　日子悄逝着，好长时间内，刘珍珠没有看见丈夫与何氏之间有什么可疑迹象，她总算有了些许慰藉。一日，她于枕头边上问：
　　“死灰，会不会复燃呢？”
　　姬荣华略一思索，说：
　　“你是说我与何氏的事吧？尽管放心！”
　　“人家比我年轻，比我长得好，你真不想还要？”
　　姬荣华极其认真地说：
　　“说实在的，一直以来，我只有负罪感。没再跟何氏，完全是由于道德方面有了觉悟。
　　“当时，我就有了负罪感，我认识到那样做既辱没了她的老公，及其上人，同时也背叛了你，并且，会使何氏落个不贞操、不守妇道的恶名。
　　“我有罪过。
　　“负罪感，至今有增无减，大概要困扰一生了。可知我今后绝不重犯前科！”
　　“当时就有负罪感，为什么继续做？”
　　“其实，我当即中止了丑行。”姬荣华将当时的细节，在妻面前作了描述。
　　“这些，你以前么样不说呢？”
　　“说了。吴组长以‘道德败坏’为依据撤我的组长职和给予纪律处分的时候，我对他说了那些细节。他不信。我叫他找何氏调查，他说狼狈为奸、勾结作弊的事例，现实之中，并不少见，何况，过程之中，双方都有主动配合的表现。”
　　刘珍珠一声叹息，说：
　　“偏偏就生了个有几分像你姬荣华模样的崽来作证！
　　“真是今古奇观！
　　“也罢，我刘珍珠就信了你姬荣华，我认为你姬荣华这时没有说假话的必要！”
　　“你善良，聪慧，实在是好老婆啊！”姬荣华搂着妻腰，激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