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梦(1)》鲁仲宇

58、何氏

　　姬从稳和姬昌水加入组织的第二日，姬荣华无端的沉绵床席，刘珍珠猜测老公这是平时工作太辛苦了，身体枯了底子，于是，捉了只老鸡婆煨汤给老公喝。
　　姬荣华睡过两天，自以为平安无事了，出了工，同何氏走到一起了。
　　“好了？”何氏含情脉脉而温柔地问。“好了！”姬荣华操着叫鸡公的嗓子答，同时，朝何氏面孔匆匆一瞥。可是，姬荣华的声音里，没了底气。细心人何氏品味出来了。她想：真病过了呢，病得不轻呢，并不是“好了”呢！于是，呢喃细语：“应该还歇歇。” “歇不歇，没有么区别。”姬荣华顺口开河地说。何氏随声附和：“那是，那是。”姬荣华谈吐如流：“一切，任其自然。”何氏紧接着甘言媚辞：“那是，那是。”姬荣华口吐珠玑：“还没回？”何氏与姬荣华心心相映从而倾心吐胆：“没啊！”“好几个星期了。”“三个星期了。”“以往，每个星期天都回的。是不是病了？”“不晓得。”“是不是让别的女人缠上了？”“天晓得。”“好想呗？”“不么样。”“么办呢？”“不用你操这个心！”收工后，各回各的家，各进各的门。何氏正要进门，婆婆却一反往常地将一群鸡婆往门外狠狠地赶，赶过之后，嘟嘟哝哝：“老不下蛋！天天倔在屋里，又不晓得找野食吃。”
　　是呀，为什么不找野食吃呢，结婚好几年了，还不晓得“怀孕”是么回事！何氏一边进入自己的卧房一边窃窃私议。仰卧于床之后，她接着喃喃私语：婆婆的话，绝非无缘无故，肯定是他们知道自己的儿子没有传宗接代的能耐，又不便在媳妇面前直接说自己的儿子没那种能耐，才想出了这么个间接的传递信息的方法。他们希望我“借种”，而不情愿我离婚另配。这个意思，是肯定了的。但是，公公是个历来爱说人的人，特别是于人家男女方面不规矩的行为爱说三道四。当真我何某人与别的男人譬如与既聪明又漂亮的姬荣华做上了那种事情，他们特别是公公能够面对那样的现实吗……
　　这天晚上，何氏留意到公婆的房间里有着极低极低的“嘻嘻哈哈”的笑声。她估计那是在做那种事，于是，破天荒地去那门前往门缝里头张望，便见公公站在床前地面与仰卧床铺上的婆婆作欢。
　　“有好长工夫了呢！ 五十几岁的公公，好有精神啊！做这种事，原来该这样做；该有这长工夫！以前，我跟他们的儿子做，总是头与头、脚与脚摆得齐齐的，之后才做的，才分把两分钟就做过了的。由此看来，往日是没有得着法子。明日，去找他们的儿子做，这样做！”何氏倚门上想。略停，又想：有个与自己的老公交合而生的崽，肯定比“借种”生的崽好。“借种”的事，即便彼此的行为隐秘得滴水不漏，也是要被外人知道的，因为，崽的相貌有几分像生身父母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再日清早，何氏向姬荣华组长请假，大大方方地说：“我要去看看他。”姬荣华和颜悦色地说：“理所当然，理所当然！去吧，去吧！”
　　何氏见到“当干部的”老公时（她平常爱对娘家不知情的人说“他在省城的大工厂上班。是当干部的”），正值食堂开晚饭，老公已经端了饭菜在手。当老公的见面大喜，竟无意地松了手上的，而去握何氏的手。饭缸掉地面之际，正是握住妻手之时。浪漫之激情，震惊了食堂里的同志们。
　　“重新端饭、选菜！”握过手寒暄过后，当老公的说。
　　何氏一拍挎包，说：“带有好多吃的，不用买。回屋搞吧！”
　　“好！我的煤油炉，刚好上足了油。”当老公的说着，弯腰捡起搪瓷缸，接了妻的挎包，领妻回寝室。
　　一大排宿舍的房门全部关着在，人们都在食堂吃饭呢！细心的何氏细致地看，细心地想，进了门就随手关实了门，紧接着合牢了糊着报纸的玻璃窗。当老公的放下手上的饭缸和挎包，便摆弄煤油炉。——天还亮着在，瓦的缝隙有天光透到房间里来。
　　何氏站于老公的背后，低微着声音说：“一回屋就盘它！是么活宝贝呢？”
　　“这是最先进的灶具，确实是活宝贝，搞给你看看。它的火力很不错，不消半个钟头，就将夜饭搞好。你不是说回屋搞的么？”
　　“真老实！”何氏忽然抱了老公的腰，说：“我是说搞这个……”
　　这一回，由何氏据公婆的样，导演这台戏。何氏满以为会心满意足，如愿以偿，可是，做老公的就是不争气，——何氏才感觉上了路，做老公的却转脸朝背后望门与窗，阳力随之减退。何氏恼恨地说：“门窗都关好了！”但是，做老公的却吓得举止失措，紧接着偃旗息鼓。——他知道门和窗的缝隙是堵不了的，糊着的报纸是可以用小小的钢锯条割开的，门外窗外是有好多年轻人在通过缝隙偷看的，他于几年前就和伙伴们一起在别人的门前与窗外如此这般地乐过。
　　何氏将身子直起，愤怒地向老公双肩臂猛送双掌。当老公的，被推得仰倒在地，老长时间起不了身。若是老者遇上这一推，必因脑溢血而命归黄泉。遇上这袭击的虽是年轻人，也是有碍，几天内，那细哥萎靡不振，不曾再度雄起。何氏住过几天，没有再获宠幸，只好扫兴而归。
　　“么样只住三四天就回来了呢？”姬荣华独自一人在何氏进村的必由之路路边挖地边，迎着了何氏。
　　被姬荣华迎着了，这是何氏意料不到的事情。她自作多情，心里顿时生发出一种特别的说不清的那种那种意识、那个那个味。她不理睬姬荣华，像没有看到人、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似的，头一低，走过姬荣华面前的路面，并且，加快了前进的步伐，如同泥鳅一样溜得快。
　　姬荣华之所以不与大家一起劳动，是因为他习惯于一个人独处，一边做事，一边思考生产队里的生产问题。——不总是如此，只经常如此，所以，有些群众，包括何氏，并不清楚他有这个习惯。
　　何氏到家了。她关了房门便睡觉，却是老长时间睡不着，而不断地翻身打滚。姬荣华的影子，始终在她的眼前晃动着。
　　“内伤”已经 “断了根”的姬荣华，这天傍晚开始打人了。——四岁多的姬丹桂，被姬荣华狠狠地抽了几竹条（牛鞭的柄），小丹桂大哭。
　　刘珍珠自厨房赶到卧房，夺了竹条，同时，责问怒气未息的丈夫：“你爷，这是么样了？”（当然，刘珍珠说话是心平气和、从从容容的。）
　　“么样？她把老子的洗脸巾丢脚盆里了！”姬荣华朝小丹桂龇牙咧嘴地吼道。
　　“这有几个大事呢？涂上肥皂多搓几遍不就没什么啦！”
　　“你莫护着她！细伢看细事。这大个东西了，还这样不醒事，不是个傻子？将来长大了，不叫人怄气？老子倒不如现在就打死她！”姬荣华说着，扯得竹条，又要打人。
　　刘珍珠便将女儿搂进怀里。同时，以自己的身躯与头颅，去迎接竹条。姬荣华再扬竹条时，本无心再打，但见了刘珍珠的迎到眼底的瘌痢头，便陡生厌意，因而，朝瘌痢头猛力抽了两竹条，继而，朝刘珍珠的大胯，尽力踹了一脚，而将刘珍珠踹倒在地。之前几小时，他于路边遭到美女何氏的冷待，很懊恼，当时就不再挖地边，而坐下思想，就想到厮守多年的刘珍珠，眼前便浮现了瘌痢头，也就将懊恼转嫁于妻的瘌痢头——让人看不起的是这不体面的头。眼下，他丢了竹条，转身去客厅拿来竹扁担，欲更加凶狠地抽打侧卧地面的刘珍珠，潜意识里是要打得刘珍珠离婚出走，从而，使这家的男人不再有让人看不起的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