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华梦(1)》鲁仲宇

45、关于地主富农

　　轮到落实姬庆元、姬全焕和姬洪发的阶级成份时，工作组安排姬荣华小组负责评议姬庆元和姬洪发，由姬得财小组负责评姬全焕。已经列入中农阶级的人，工作组不能不管不顾，也被分配到两个组内参加活动。
　　在“评议”姬庆元的小组会议上，组长姬荣华一如既往地打头炮。一开场，他就直奔主题，说：
　　“这类‘划阶级’的小组会议，当然需要大家实事求是，希望相关对象能够正确对待自己。否则，这个‘评议’会议，就是揭发与斗争！
　　“我们的最终目的，不是要搞倒哪个人，而是要澄清事实，实现公平与合理。
　　“下面，由被评议对象姬庆元接着发言。”
　　沉静片刻后，姬庆元一声作态的轻咳，然后，环顾众人，平静地说：
　　“你们不必指望我如何正确对待自己。我以为没有什么需要澄清。
　　“如果你们认为需要斗争，我当然洗耳恭听！”
　　“好吧，你就好好地听着！”姬荣华紧接着徐缓而平声地说。“下面，由贫协小组成员发言。首先，我代表贫协小组，依据文件精神，为姬庆元的‘阶级成分’定性。然后，由其他人发言。总之是以事实证明姬庆元自报的中农成分不符合文件精神，而定性的成分恰如其分。”
　　“‘恰如其分’？先莫忙于吹牛□□！”姬庆元望着姬荣华笑说道，他知道“地主”成分的划定在所难免，今日，就铁了心要玩玩这些人，要不，今生可真没有玩这些人的机会了。
　　姬庆元出其不意的发言，中断了姬荣华的思路。静场片刻后，姬荣华接着说：
　　姬庆元申报“中农”，并不符合文件精神。文件上对“中农”的界定是：“中农”，是指经济地位在富农和贫农之间的农民。多数占有土地，并有部分生产工具，生活来源靠自己劳动，一般不剥削他人，也不出卖劳动力。特指介乎上中农和下中农之间的农民。
　　姬庆元占有大量土地，生产工具齐全，长期雇佣他人，生活来源主要是靠剥削他人。这与文件上对“地主”的界定相适应。所以说，姬庆元当属于“地主”！
　　姬庆元气焰嚣张，他望着姬荣华，眉飞色舞的说：
　　“我姬庆元申报‘中农’，恰如其分。我确是‘占有土地，并有部分生产工具，生活来源靠自己劳动，一般不剥削他人，也不出卖劳动力’。这与文件上说的关于‘中农’的条件，没什么出入。
　　“你凭‘剥削他人’来定性我为‘地主’，这不公正。
　　“‘不公正’至少体现在三个主要方面。
　　“一是文件只肯定‘占有土地’，没有肯定何为‘大量土地’，何为‘非大量土地’。起始的动员大会上，吴组长说地主的土地量以县里规定的标准为准，我要说应当以国家的文件为准。具体地说：没有土地量的具体界定，你就不可以肯定我60斗田地是属于‘大量土地’还是属于‘非大量土地’。现在你确定我‘占有大量土地’，我要说‘占有大量土地’应当是超过百斗田地 ，也就是以达到3位数为‘大量’，拥有两位数田地的情况相当普遍，应当为‘非大量’。
　　“二是文件只肯定‘有部分生产工具’，没有肯定何为‘生产工具齐全’，何为‘非生产工具齐全’。具体地说：本来我有三张锄头，没有工具量的具体界定，你就不可以肯定我是属于‘生产工具齐全’还是属于‘非生产工具齐全’。现在你确定我‘生产工具齐全’，则我要说实际情况是三张锄头不够用。‘不够用’也就是只具有‘部分生产工具’，属于‘非生产工具齐全’。我量死了你姬荣华不能够肯定我三张锄头够用！
　　“三是文件只肯定中农‘一般不剥削他人’，并没有肯定‘绝对不剥削他人’。是不是这样呢？你总不能因为这里没有‘地主’，就得给我安个‘地主’；这里没有‘雇农’，就该由你和得财俩组长得着‘雇农’。大凡做公事的人，最关键的处世原则，就是必须公正廉明！”
　　略微静场后，姬荣华斗志昂扬而满面红光的说：
　　“不论是什么成分，都从生活来源、土地占有量、生产工具的有无和是否齐全、剥削与被剥削等等方面，进行综合评判，不单是依其中一两点下结论。
　　“再说，即便是剥削，还有程度上的差别。譬如：上中农，有轻微剥削；地主，收入主要由剥削得来。”
　　“么样叫做‘轻微剥削’呢，又么样叫做‘一般不剥削’呢？”姬庆元皮笑肉不笑的望姬荣华问道。
　　“这都是‘中农’的事！”姬从稳猛地站起，而望姬庆元怒道。“你没有资格当‘中农’！你占住那多田地，算是地主！你要是不服，我们就拿尺子再去量地盘！”
　　姬庆元“嘿嘿”地笑笑，然后，望姬从稳说道：
　　“文保，好孙儿，道理早就该这样摆，是不是？我就这样想过！可见，我祖孙俩的心是相通的。（他们共太公。）其实，不用再查，不用拿尺子再去量地盘，就能知我的比你的多。
　　“但是，文件上，并没有明说有几多田地的为‘地主’，没有几多田地的为‘贫农’，更没有说我的比你的多就该是‘地主’，没有说这村上所有的比你的多的人该是‘地主’，是不是这样呢？
　　“你是一定要跟我对立么？除了工作组几位同志，在座的都是一个太公的后人，是一家人，该叫叔的还得叫叔；该叫爹的还得叫爹；该做孙儿的，还得继续做孙儿。对不对？
　　“跟我作对，树立我为对头，对谁都没有好处。俗话说‘友人不怕多，对头只要一个’，有了一个对头，就很难对付纠缠、很不好过日子了。你说是不？！”
　　姬从稳无言以对，但他并不认为自己理亏，只恨自己有理说不清，只恨姬庆元太会说话。故此，姬从稳气得胀红了脸；拳头捏得紧。
　　略微静场后，姬荣华声振屋宇的望姬庆元说道：
　　“今天，我召开这个会，本来是为了使你能够口服心服地面对‘地主’成分。可是，你太猖狂，一而再地向革命队伍发动疯狂进攻！
　　“我作为革命队伍的领导者，不能够容忍你继续反对革命！现在，我就凭政策，正式宣布你为‘地主’成分，从而，将你‘树立为“敌人”’，将你列为‘专政对象’！要是你不服，你就‘纠缠’着试试！”
　　“将我列为‘专政对象’，符合哪条政策呢？”
　　“有关政策，事情一开始大家就学习了。你认为不符合哪条政策，你现在可以摆出来。要不，以后只可老老实实劳动改造，不可乱说乱动！”姬荣华面对姬庆元，疾言厉色。
　　“什么‘不可乱说乱动’！我要说将我划为‘地主’，不符合政策所定所有条条框框，你能说我是‘乱说’么？我现在就动脚离开这儿，而且，还要去我承包了几十年的三千斗（亩）湖面上转转，你能说我是‘乱动’么？！”姬庆元望姬荣华怒道，言毕，离座往外走。
　　“不许动！”姬从稳望姬庆元厉声道，同时，动手揪住姬庆元的衣领。
　　于是，姬庆元与姬从稳，怒目相向。
　　“姬从稳同志及时出手，非常正确！”工作组的王伟副组长发话了。“姬庆元，你的事情已经结束，是不用还在这里，应当离开，但是，你无权自作主张，必须以我们明确的指令为行动依据。现在，你还得归位。”
　　姬从稳闻言，松了手。姬庆元随之顺从后退而入座。
　　下面，轮到落实姬洪发的成分。姬荣华简洁的说：“姬洪发申报的是富农，我认为这富农比较合适。同意者，请举手。”环顾众人后，宣布：“全部同意。通过！”接着，说：“姬庆元申报的是中农，我认为应当确定为地主。同意者，请举手。”环顾众人后，宣布：“除了姬庆元，都同意。按‘少数服从多数’原则，结论是：通过！”略停顿，说：“姬洪发和姬庆元可以离开了。倘若当事人不服，15日内可以请求工作组复议，到时如果还是不服，三天内可以诉至法庭。”
　　这时，姬得财那个组，正在对姬全焕的阶级成分进行评议。
　　姬全焕在姬得财令他发言时，发言说，我申报的是中农成分，刚才，组长认为应当评我为富农。我认为，自己的土地财产虽然比在座的各位多那么一点点，但依政策衡量，申报中农成分，并没有什么不合适；评我为富农，未免过分。
　　姬昌水连忙站起来，望姬全焕说：根据你占有大量土地和出租土地剥削他人的事实，和当前剥削收入超过全家一年总收入百分之三十的事实，我认为你的成分被确定为富农，还是合适的。
　　姬全焕说：凭“剥削他人”，不足以评定我为富农。文件上是说中农也有剥削他人的情况，中农剥削收入超过全家一年总收入百分之十五。至于富农，剥削收入超过全家一年总收入百分之三十。请注意，是超过百分之三十，不是达到百分之三十。你们给我核算的只是达到百分之三十多一点点。但是，我自己算的，没有达到百分之三十，只是达到百分之二十多一点点，充其量只够富裕中农。
　　姬复生说：我们要以理服人。“达到百分之三十多一点点”，就等于“超过”百分之三十，毕竟“多一点点”足以表明“超过”。何况，你解放前三年占有土地剥削他人的情况，差不多够地主，只是临到解放了，才败了一些土地。
　　稍微静场后，姬得财说：“刚才，双方都摆出了道理。现在，通过举手表决。同意姬全焕中农成分的，请举手。”扫视全场后，宣布：“只姬全焕1人同意。同意姬全焕富农成分的，请举手。”扫视全场后，宣布：“除姬全焕1人外，都同意。现在，我宣布：确定姬全焕为富农成分！”略停，接着说：“姬全焕可以离开了！如果不服，15日内可以请求工作组复议，如果到时还是不服，三天内可以上法院起诉。不管怎么说，富农经济，并不受阶级成分影响，文件上是说要保留富农经济。谁都不能侵犯富农财产。富农只是不能参加农民协会。”
　　“划阶级”的事情，终究结束了。
　　这天晚上，刘珍珠于枕头边上说：“这阶段的工作，你确实吃了苦头。”
　　姬荣华说：“你也吃了许多苦。”
　　“我与你比不上。明天，杀个老鸡婆煨汤你喝。”
　　“鸡婆不多，应当留到你解怀时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