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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天翻地覆(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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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对岸的情景,一点儿都望不到。——镰刀锤子军并不让自己的战备情况,暴露给江南,伪装严密。
怎么办呢,总不至于白跑了这趟路吧?姬荣华望为兄者说。
为兄者说:“‘不至于白跑了这趟路’,你我又能怎样呢?还是请回吧!”
“站得高,望得远。我俩现在就去西塞山的山顶上望,应该能望到名堂!”姬荣华说出了希望为兄者说而为兄者极力回避说出的话。
去西塞山的山顶上眺望江南么,为兄者不能再依从。他知道西塞山于目下是非常危险的地方,没有必要去冒险。并且,他也不似姬荣华那样恨不能插翅飞到江北。——几年前,他受到姬荣华“从军”的启发,而真正成了革命军人,后来,加入了党组织,被组织上安排回原地从事地下党之工作。(因为有特殊任务,他没有了解过姬荣华政治方面的情况,更没有考虑过发展姬荣华为同志,相应地,没让姬荣华知道他是革命者。不过,姬荣华目前的表现他看在眼里,心中也就判定了姬荣华确实还不是革命队伍中的人,于“革命”是门外汉。)几年来,为兄者什么场面没见过呢?!再说,他是个有组织的人,特殊活动必须有组织的认可。他不是绝对不可以去西塞山的山顶。三个月前,他就去了西塞山的山顶。但那是组织上的安排,是执行任务,是探究敌吴师长是否避了姜参谋长另搞了一套防务,总之,是冒着生命危险。当然,那次有姜参谋长配合,提供了一定的便利条件,要不然,生命危险已经发生,人已经不存在,也就没有了今天。本来就险被亲近副师长的人给捉了。
略作思考后,为兄者直截了当地说:现在,西塞山是国军师部的司令部驻扎的地方,四周有铁丝网围着,禁止行人随便接近旅游胜地西塞山。铁丝网围的内面,有重兵把守。他们对于执意上山游玩的人,要进行人身搜查。有时,即使没搜查到可疑物品,他们也要将人扣下,以来者是镰刀锤子军的侦探为理由,将人投进牢房,甚至袭用国党历史上的“宁可错杀三千,不可误放一个”的残酷手段,实施“就地枪决”。在西塞山,死人的事是经常发生的。希望你不要固执,一定要去触霉头。再说,即便你能够上西塞山的山顶,可以望到对岸的情形,并且望得很清楚,但这又有什么实在意义呢?
为兄者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正在与姬荣华面对面地深谈,眼角却忽然瞧见右侧后也就是西南方向来了大队大队的国军士兵,这些人都是风风火火地朝着这边快速前进。
对于突然来临的敌情,为兄者的第一反应就是:
“这是来围捕我这个地下党的吗?”
极快地,为兄者拉了姬荣华就地卧倒,继而藏伏于近处的深草林之中,并通过草林的间隙,密切注视着敌人的动态。过了一会儿,他基本上数清了敌人的人数,估计是一个加强连。他想:这么多敌人,该不是只为了捉我这个“地下党”而行动吧?当真是来捉我这个“地下党”的,则我这个“地下党”,也就在劫难逃了。是这样,就可惜了这义弟姬荣华,敌人肯定要将他作为廉刀锤子党处置。除非这些人不属于顽敌吴师长直接领导,而是有投诚可能性的雷团长的部下。但紧接着,他从敌人的武装现状判定了这些人的到来与本人无关。因而,他思索着:他们是来干什么的呢?
又过了一会儿,姬荣华他们望到那些兵的来路的对面方向也就是西北方向也开来许多士兵。这后一伙的士兵都是跑步前进,他们还有一乘小车。两伙快要碰到一堆了,就都停了脚。这后伙坐车的下了车,而面向另一伙说话,说了喝盅茶的工夫,另一伙的人就都放武器于地面,这边的人就过去捡了武器,随之,带了空着手的人们往回走,最终,都往后一伙的来路去了。
这收缴武器是么回事呢?姬荣华弄不懂,便去问刚才躲在那附近的人们,也就问清了眉目:前一伙是师长亲自指派的师部工兵连。工兵连到江边来的目的,就是炸沉所有船只,以堵塞港口;当然也是不许船只驶离,而方便镰刀锤子军渡江。后一伙是驻扎在这一块的第915团的人,那坐车的是副团长,该团已决定不许炸船。915团人多势众,加之“副团长”比那“连长”官大,副团长命令连长放下武器,连长只好放下武器,其手下人,也就跟着放下武器。
这不许炸船事件,有着特定原因:
这日,吴师长忽然感到两个团长不可靠,要抽调副师长和副参谋长去兼团长职。可是,这两个人是另有靠山的,而且,是贪生怕死之辈,他们都不同意下去兼团长职,都打算到时跟着吴师长坐轮船逃跑。
“团长”是多么重要的差事,居然无人问鼎!吴师长因之大为恼火,大发脾气。
姜参谋长见会场出现了僵局,便求师座的两位少奶奶陪师座散心。鲜花般美丽的少妇们也就入师长指挥部,拥走了师长。不一会儿,三个人就进入了角色,练起了床铺上的功夫。身为地下党的姜参谋长,趁机将“换人”的消息,传给雷团长和苗团长。他的意思就是:你们该起义了吧?识时务者为俊杰!当然,他不能直接动员俩团长投诚,即使是亲兄弟关系,莫不如此,何况只是学友。组织上早有明确指示:任何时候,都不得将自己的“廉刀锤子党”身份,暴露无遗,除非是有意叛变,而脱离革命阵营。
“水不急,鱼不跳”。俩团长接到密报后,知道不能不起义不投诚了,于是,作出起义的决定。凑巧工兵连来炸船,雷团长所率领的915团便以不许炸船作为起义的具体行动的开端。率部驻扎在较远处的铁山的苗团长,则命令部下朝天空鸣炮而宣告起义。
俩团长率部起义的事,很快被师部特务连的人得知而将信息传递到了师部。大势已去,吴师长只好带了少数人上轮船。轮船一声哀笛长鸣,随之仓皇逃离西塞山。
国军中反动派的死党吴师长站在甲板上,茫然四顾,而内心流血:
“在极短的时间内,长江的中游和下游,全被镰刀锤子军占领了。要由水路去台湾,已经不可能。水路绝了指望,而陆地又没了依靠,‘末日’已经来临啊!”
船行不远,吴师长忽然想到这完全是两个女人害得他延误了大事。他想:要不是女人缠手绊脚,当时无论如何会落实换团长的事情。他的经验是已经决定做的事必须做,哪怕做的理由还不明朗也得做,不做就有不好的后果。现在,是再次应验。他迁怒于他的两个女人了。恰在此时,女人们自舱内走到了甲板上,继而,站到了他的身边。他左右伸展双臂,一手抓住一个女人的后衣领,将两个女人齐双双地推到江中活葬了!姜参谋长目睹到这悲惨的一幕,内心流血。他默默地说:“自古红颜多薄命”的说法,现在是再次应验。真不知华夏几千年的文明长河中,夭折了多少优秀的种子!
吴师长的逃离,就标志着这地方结束了国军的统治,而人民有了充分的自由。不过,姬荣华并不清楚这些。他和义兄燕明平安地上了西塞山的山顶,上到山顶时,正值对岸的军队开始渡江。
望到渡江的浩大阵容,姬荣华激动得流了泪。他对燕明说:“待部队上了岸,一定当兵去!”
姬荣华盼望得到从军的机会却终究未能够如愿以偿。——部队过江来,根本不招兵。住过几天后,姬荣华只好回程。
在这几天时间内,姬荣华没有见过打仗,但见过百万解放军三天两夜连续不断地渡江南而江面上下几十里都是人、都是红旗的威风场面;见过无数工人、学生、市民和商人于大街上举着“庆祝穷人翻了身,成了社会的主人”等横标而列方阵行走的热烈场面。
并且,在这块土地上,姬荣华既触摸了真正的“镰刀锤子军”以及“军装”和“军旗”和“军号”,而且还触摸了真的马和各式各样的“枪”和“炮”和“枪子”和“炮弹”以及刺刀。特别是“枪子”,他从一位有着外地口音的年轻战士那里得到了“能够打死人”的明确答复。当然,在先,他已经从一位有着本地口音的老兵那里弄清了“枪”就是“枪”,不是“铳”;今天的“枪”不再是“杨家将”时代的“枪”,今天与敌人对阵只用今天的“枪”,而不再用“杨家将”时代的“枪”。(八年来,他姬荣华一直以为国军是用“铳”这种武器打死了他的父亲,因为,那之前他只见过“铳”打死动物,而一直以来没见过也没听他人具体说过当代的“枪”。)末了,他兴奋地说:这一回,我姬荣华算是开了眼界,实实在在地开了眼界,太幸福了!
有了这几天的见识,姬荣华既确信了廉刀锤子党的伟大,也确信了世道已变,——确信了“穷人翻了身,成了社会的主人”。相应地,姬荣华知道自己不必还如贺胡子一样地握着两把菜刀走向社会而为穷人夺天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