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龙女传Ⅱ》武陵渔人

11、东海遭劫

　　当天傍晚时分，摩昂、阿萝和我到了东海水域附近。摩昂按下云头，阿萝见我们往下，便也跟着落了下来。
　　暮色昏沉，又离得远，我没看清楚我们是往水面还是海岸落，摩昂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龙吟。身为一个龙族，我分辨出了他那声清啸里的震惊。
　　“太子，你怎么啦？”我忙问。
　　摩昂答道：“井井，东海有些不对。”
　　阿萝在旁边道：“风里有股血腥气和……腐臭味。”
　　“呀！”这时候距离已经足够近，我也看见了海上那一片鱼虾贝蚌的浮尸，“怎么会有这么一大片！这，这，这里真的是东海吗？”
　　四海龙宫富庶强盛，很少会有神仙敢来惹他们，几千万年也才出了一个大闹龙宫的孙悟空，今天这情况——难道又一只猴子出世了？
　　摩昂的声音从没像现在这样凝重严肃，隐隐还有几丝怒气：“海水浑浊，浮尸千里，谁人如此大胆，居然敢犯我四海龙宫！”
　　阿萝看了看水上的情形，道：“太子，小龙，水面之下似乎极不平静，涌动着一股古怪的力量，恐怕现在不宜入水。”
　　摩昂道：“我也感觉到了，这情形当真奇怪，我们先到岸上去。”
　　我仓皇四顾，不安道：“表哥他们，他们——”
　　摩昂安慰我说：“东海这般情形，龙宫哪里还待得住，伯父伯母和哥哥他们肯定已经撤离，你不必担心这个。”
　　阿萝摸了摸我的头，柔声道：“你也说过你那表哥本事了得，他定然无恙的。”
　　球球蹭了蹭我的脖子。
　　摩昂带着我们来到海岸边，岸上也有不少被浪花推上来的鱼虾尸体，夜风吹过，空气里血腥味愈发浓重。摩昂的脸色非常难看，他尝试着召唤附近的土地，可惜没有回应。
　　“连土地都不在了？”摩昂肃然看着茫茫海面。
　　我扯着他的袖子说：“这里离花果山不远，不如我们去那里问问。”
　　摩昂道：“也只能如此——”话说到这里，被突然传过来的声音打断了。
　　“摩昂哥哥！下面是不是摩昂哥哥？”
　　我们举目望去，只见半空里跳下个童儿，一身金灿灿的光华，看起来就富贵得很。我想了想，记起来这是北海龙王的小儿子敖渊，之前在虚无仙山见他痛揍吕纯阳，那一手鞭子甩得威武极了。
　　摩昂应声道：“渊弟，是我。”
　　敖渊一头扑过来，哭道：“哥哥，我方才从虚无山去蓬莱岛玩，听寿星说东海出事了，我不信，赶紧过来看……没想到，东海真的死了好多兵将，这是谁如此欺我四海龙宫！要是让我抓到他，一定抽了他的筋扒了他的皮！”
　　摩昂见他哭得可怜，忙安慰他说：“你先莫急，寿星可曾说了这件事的原委？”
　　敖渊抹了把眼泪，哽咽说：“三星他们也不知道，只说这件事奇得很，东海突然之间就变成废墟，死伤不知凡几，祸首也不知哪里找去，大概是遭了什么劫……也不知道大伯父他们怎么样了。”
　　摩昂道：“你先回北海，将此事告知你父君，如果大伯父一家在北海避难，你就再去西海告诉我一声，如果大伯父在西海，我也会派人去北海传信。”
　　敖渊点点头，抹着眼泪驾云走了。他此番如此悲啼模样，与先前的嚣张跋扈全然不同，看得我也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阿萝对我道：“那小孩真是可怜。”
　　摩昂看着海面上的狼藉，低声道：“四海本是一家，皆以东海为首，可惜，东海万年基业，尽毁于今日。井井，你和阿萝姑娘先回嵩山去吧，我——”
　　“不，”我直直看着他，“我要和你一起去西海。”
　　摩昂沉默了片刻，叹气道：“好吧，你也算半条东海的龙。”
　　我们又速速去了西海，刚到西海龙宫外，就有两只鱼精迎了上来，一叠声喊道：“殿下，您可回来啦，大王派了好几拨兵将去找您呢！”
　　摩昂略略点了下头，领着我们就往龙宫里奔。一进大殿门口，我就听到哀哀的哭泣声，放眼望去，只见殿中坐了许多女眷，正在抱头痛哭。正中是两位愁眉不展的龙君——东海龙王敖广和西海龙王敖闰。
　　“我儿，你回来啦！”西海龙王对摩昂招招手，声音十分沉痛，“东海遭劫了。”
　　摩昂走过去，沉声道：“我已去东海看过，到底是怎么回事？”
　　东海龙王老泪纵横：“眨眼间地动山摇，海水汹涌，宫殿倾覆，死伤无数，若不是羯儿拼死抵挡，我等皆已化作泥沙，哪里有命出逃！”
　　摩昂变色道：“哥哥呢？”
　　东海龙王泣不成声，西海龙王对儿子道：“摩羯他元气大伤，此时仍昏迷不醒，正在你寝殿中休息。你且去看看你哥哥，我已派人知会你另两位伯父，只等他们到了这儿，我们就上天奏明玉帝陛下，请陛下为我四海做主。”
　　摩昂点头道：“是，孩儿这就去。”他疾步过来抓住我就往后殿去，阿萝紧紧跟上来。
　　我们曲曲折折到了一处宫殿，门口的侍女纷纷行礼，摩昂一边走一边问：“东海太子在哪一间？”
　　一个侍女赶紧领我们到了一座阁楼：“殿下，东海太子殿下歇在此处，还有——还有——”不知道为什么，她讲话有些吞吞吐吐。
　　摩昂此时正焦急，哪有耐心听她讲完，脚步也不停一下就上了阁楼。我对阿萝说：“姐姐，我们也上去吧。”
　　阿萝抚着我的手腕，一片柔和的白光过后，手腕上的红肿消失了。她轻声道：“不疼了吧？”
　　呃，要不是阿萝这举动，我都没发现刚刚被摩昂抓伤了：“太子他是担心我表哥，不是有意的。”
　　阿萝笑道：“我明白，我们也上去吧，既然你也这么担心那位东海太子。”
　　我点点头。
　　上了楼，隔着珠帘看到表哥还有守在他身边的人后，我突然明白那位侍女姐姐为什么说话犹豫了。
　　娟语公主正坐在表哥身边。
　　她看到摩昂后，正去给表哥擦汗的手一顿，整个人愣在那儿。摩昂一时也有些愣怔。
　　阿萝见我在楼梯口停下来，于是她也停下来，低声问：“怎么了？”
　　我扭着手指，小小声同阿萝说：“那是表哥的妃子。”
　　阿萝点头：“然后呢？”
　　我看着珠帘后的情景，示意阿萝微微弯腰，更小声附到她耳边说：“她没嫁给表哥之前，住在西海，摩昂很喜欢她。”
　　阿萝恍然：“原来是这样，怪不得他二人这样古怪。”
　　我重重点头。
　　最后还是摩昂先开口打破了沉默：“哥哥他怎么样？”
　　娟语低下头，轻声说：“……一直未醒。”
　　摩昂走近看着床上昏迷的人，屋里又是一片寂静。过了会儿，我突然听到摩昂叫我：“井井，你不过来看看吗？杵在那儿当木桩呢。”
　　呃，我是碰到这种情形有些不知所措嘛，阿萝扯了扯我的袖子，我忙和她一起拨开珠帘走了过去。
　　娟语看到我，表情有些疑惑，再看到阿萝，更是愣住了。果然阿萝长得就是美，连娟语这样的美人见到阿萝也十分心折。
　　“表哥，我来看你啦，你听不听得到？”
　　摩羯躺在床上，没反应。他此时脸色十分苍白，尖尖的下巴陷在被子里，看起来虚弱极了。老实说，当初龙神血咒快发作时，他都没这么可怜。我心里抽抽地疼着，趴到床边握住他的手道：“表哥，你可千万不能死，我前些日子多了个结拜姐姐，她长得跟你一样好看。我可想让你们两个大美人见面啦，你都还没见阿萝呢，千万要活过来啊，好不好？”
　　我还想再说，却被人拎了过去，然后听到摩昂哭笑不得的声音：“井井，他已经只剩半条命，你快别说了，不然剩下这半条命也被你气没了。”
　　“才不会呢，表哥才不会生我的气。”
　　摩昂敲了敲我的脑袋：“那你也不能这么欺负重伤昏迷的他呀。”
　　“咳咳……”这时，床上的摩羯突然咳了起来。
　　娟语手忙脚乱给他顺着胸口，我和摩昂也赶紧凑过去瞧，过了一会儿，摩羯的咳嗽总算停了，他缓缓睁开眼睛，声音十分低哑：“——小龙？”
　　我立刻跳过去，喜道：“表哥，你醒啦？我在这儿我在这儿！”
　　摩羯迷茫地看了我一会儿，又转眼看了看旁边的人，然后目光突然顿住。
　　我指着阿萝道：“这是我的结拜姐姐，表哥，她叫阿萝。”
　　摩羯看着阿萝，说：“你——”他突然又转向我，“你是小龙？”
　　“对啊，呃，我忘了跟你说，我突然就长大了，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我趴到他床边说。
　　摩羯轻轻笑了下，费力地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说：“……什么长大，你还不是这样稚气。”
　　我看他神色疲惫，忙说：“表哥你休息吧，我以后再跟你讲。”
　　摩羯点了点下巴，轻声说了个字：“好。”
　　“小龙，让我来试试，”阿萝走上前来说，“或许能帮助你表哥快点康复。”
　　我这才想起阿萝的本事，忙给她让出位子，旁边的娟语却道：“且慢，你这是——”
　　“公主，阿萝姐姐法力强大，你放心。”我忙解释。
　　娟语表情很犹豫，摩羯对她道：“无妨。”然后他又向阿萝说：“那就有劳阿萝姑娘了。”
　　他这么一说，娟语便不再反对，她垂首退到一边。摩昂也拉着我退到另一边，给阿萝让出床前的空地。
　　阿萝微微笑了笑，就像方才给我治伤那样，缓缓挥手撒出一片白光。那些光辉很快消失在摩羯身上，这样过了片刻，他的脸色明显好转起来。
　　摩昂惊奇地同我说：“你这个结拜姐姐当真了得。”
　　我点头：“那是，姐姐是我见过的最厉害的女仙啦，虽然她总说自己只是个藤萝精。”
　　摩昂道：“她是草木成精？居然能有这般修为，实属罕见。”
　　我挠了挠脸蛋：“大约是姐姐修行的时间长吧，东皇乱三界的时候她都已经得道很久了。”
　　摩昂讶然道：“那可真是难得。”
　　我这才想起，跟父亲和摩昂他们讲述幻境经历的时候，忘了告诉他们阿萝就是那个封印东皇钟的女仙。我正要跟摩昂说，那边阿萝笑道：“好了。”
　　然后我就看见表哥坐了起来，脸色已经大大好转，他还冲阿萝弯了弯腰：“多谢阿萝姑娘。”
　　阿萝摆摆手笑道：“你是小龙的表哥，我是她的姐姐，不用这么客气。”
　　摩羯冲我笑了下：“嗯，我这做表哥的，总是在沾表妹的光。”
　　我跑过去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松了口气：“丢的那半条命捡回来啦。”
　　摩羯轻轻敲了下我的额头：“调皮。”
　　摩昂笑道：“哥哥你看，她除了瘦了些高了些，和以前再没区别啦，仍是这么小孩子脾性。”
　　“大约是，人类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表哥他居然和摩昂一个鼻孔出气。
　　我闷头想揉球球，却发现：“咦？球球呢？”
　　阿萝道：“大约是刚刚我们走得快，把球球落下了。”
　　“不打紧，我一会儿让侍女们去找，丢不了，放心吧。”摩昂说完，又问摩羯道：“哥哥，东海的变故，你可知道是什么缘由？”
　　摩羯要下床，娟语忙道：“太子，你小心些。”
　　“不妨事，你一直照看我，想必累了，去休息吧。”
　　娟语抿了抿嘴，默默看了他一眼，低头离开。
　　摩羯走到窗前，看着外面龙宫的景致，偏头问摩昂：“西海的定海法阵，你可去看过？”
　　摩昂皱眉：“东海遭难，和法阵有关？”
　　摩羯点点头，低声一字一字说：“法阵，被毁了。”
　　“什么！”摩昂震惊得几乎站不住，他走上前去，神情很是激动，“这怎么可能？那可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天成的法阵，四海泉源各有一处，镇守天下水域安宁。听父亲说，唯有上古神器可与之抗衡，但是如今那些神器早已失落，是谁有这般能耐，居然可以毁去法阵！”

作者有话说

　　擦汗，终于让阿萝和表哥见面了\(^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