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珠似宝》习原

4、第四章

　　日子慢慢的往前走，到了宝珠三岁的春天。
　　常冯氏院子里有两株玉兰树，年龄很大了。宝珠在院子里一会儿看看蚂蚁，一会儿拍着树干要玉兰花。宝珠的丫头，叫做珊瑚的，比她大四岁，寸步不离的守着宝珠，见她要花，看看四周没有管教规矩的，把袖子一捋，抱着树干就上了树，给宝珠折了一枝洁白繁复的玉兰。然后小心翼翼的从树上下来，将花递给宝珠。
　　宝珠咧着嘴笑，屋子里却忽然传来砸杯子的声音，又因为隔着早春的帘子，声音闷闷的，像这段时间所有常冯氏院子里的人的心情一样。在这个院子里砸杯子的人不是未归的常老爷，只能是常冯氏，宝珠不像是别的小孩子，对母亲的情绪特别敏感，只是自顾自的玩着手里的玉兰花，倒是珊瑚，时不时的要忧心忡忡地皱着两条眉毛，望一望正房。
　　过了一会儿，李大虎家的亲自收拾了粉碎的杯子，出来给了一个丫头，让她丢了，又走过来招呼宝珠，“二小姐，来，跟我去看看太太。”
　　宝珠心说，谁看她都不管用，这种事只能自己想开，却也没说不去，让李大虎家的抱着，进去正房，见到沉着脸坐着的常冯氏，她下了地，一跌一撞的走过去，恰恰能抱住常冯氏的膝盖。她仰着头叫了声娘，常冯氏见了她，勉勉强强挤出一个笑容，“宝珠在院子里做了什么？”宝珠就讨好的把手里玩得有些残败的玉兰花枝递给常冯氏。常冯氏一点不觉得难看，抱起宝珠，又吩咐李大虎家的寻一个细口的梅瓶，将玉兰花插了进去。
　　常冯氏抱了一会儿宝珠，不知不觉又有些走神，宝珠就拍拍她，喊道，“母亲！母亲！”常冯氏回了神，宝珠又说道，“饿。”常冯氏左右无事，领着她吃了点心，又喝了满满一碗甜甜的绿豆百合粥，期间见宝珠喝得格外香甜，自己也忍不住喝了小半碗。宝珠吃饱喝足，见常冯氏也心情转好，就叫道，“珊瑚！”这是要带着珊瑚去玩了。
　　常冯氏看着她，小女儿长得不像常老爷，也不像常冯氏自己，眉眼都很平淡，合在一起又显出一点灵动，做母亲的虽然怎么看怎么玉雪可爱，心里也知道，宝珠只是中人之姿，和那……常宝佩是万万比不上的。她心里生出了这一两年里常常生出来的感情，不甘心。
　　“宝珠，想不想你哥哥？”
　　宝珠一听常冯氏问，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这几年里，庶姐常宝佩的穿越者身份已然确凿无疑。她写出了十几首脍炙人口的诗赋后，又给常老爷出了主意，做了一些专营给女子的胭脂店，酒楼，设计了很多新颖的衣服款式，救了几个身处绝境的少年少女，在兆源县出尽了风头，甚至连邻县，省城都知道她的名声。
　　在这个家里，常冯氏渐渐失去了很多过去的话语权。马姨娘虽然没有一步登天，爬到常冯氏头上，常宝佩出入家中，却根本不需要和常冯氏报备，常老爷不仅纵容默许，且将胭脂铺的收益给了常宝佩五成，这让常宝佩在常冯氏面前再也不用伏低做小，只是保持一个面上的粗略的恭敬。
　　这些或许还不算什么，让常冯氏黯然的，是唯一的儿子常宝霖的态度。他十分亲近这个光芒夺目的庶出妹妹，几乎忘记了小妹妹宝珠的存在。
　　这种事情，宝珠自己是没什么感觉的。一来，她确实‘才情’不如庶姐，身边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常宝佩身上虽不是情理之中，也是有情可原。二来，宝珠觉得这辈子简直就是买彩票中的，实在没心情关注穿越同胞，只想好好享受这辈子。
　　她就坦然地回答了常冯氏的问题，“不想。”
　　常冯氏又苦情地皱起眉，她自然不觉得是宝珠感情淡薄，只觉得宝霖太不关心宝珠。宝珠对着常冯氏的感情也颇有些复杂，似母似友，见她想不开，就随口说道，“日下。”
　　常冯氏愣了愣，下意识说道，“对天中。”
　　常冯氏前几日刚刚教了宝珠几句对对歌，这句是最后一句。见宝珠忽然提起来，她就又教了一句，“风高秋月白。”见宝珠乌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常冯氏笑了笑，把宝珠抱了起来，“雨霁晚霞红。”
　　宝珠绕嘴的念了几遍，得了常冯氏的夸奖，就乖乖地趴在常冯氏怀里，把玩她耳朵上的鎏金红宝耳坠。红宝石凉凉的贴在宝珠的掌心，做工精致，是宝珠最喜欢的常冯氏的首饰之一。常冯氏开玩笑说道，“给宝珠也带一个耳坠子，好不好？”
　　宝珠连忙摇摇头，“重！”
　　母女两个说了几句闲话，有一个仆妇忽然来说，谢家太太来访，已经引去了花厅。常冯氏心下有几分诧异，常谢两家虽是世交，不递名帖，但当家太太来拜访之前，怎么样都会先派个仆妇报信，免得让太太扑个空，或者耽误别人家的事。今日这样匆匆过来，八成是出事了。常冯氏心里想着，面上多了几分严肃，匆匆换了衣服，就带着宝珠到花厅去。花厅里客位上坐着一个白胖的妇人，早春的天气，就出了一头的细汗，神色没什么慌张，而是有些不满，她见着宝珠，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宝珠也笑嘻嘻地走过去，让她抱起来，甜甜地叫陆姨妈。这就是谢家的当家太太谢陆氏了。
　　她哄了宝珠几句，就面色严肃地对着常冯氏说道，“你也知道我今日来得有些匆忙，实在是因为有件事要告诉你。”
　　常冯氏凝神听着，谢陆氏又说道，“我想求娶你们家的大女儿。”
　　这件事没头没尾，无聘无媒，即使求娶的是常冯氏不喜欢的庶女常宝佩，常冯氏也是断断不会同意的，但是她下意识的接了句，“为你们家谢琳？”
　　谢琳是庶子，常宝佩是庶女，在常冯氏看来也算是门当户对的一对。
　　谢陆氏面色更加的发黑，混着无奈，“为我们家的混世魔星，我的儿子，谢琨。”

作者有话说

　　对对歌，李渔《笠翁对韵》
架得很空，时间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