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笑泯恩仇》芥子园

51、渡尽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孙云只身来到天山，找冷老大要回师父的药方，“冷老大”的门徒——“双面笑娃”当然不会这么轻易让他进去。
　　“你们这两个小鬼，不如我的小童乖。”孙云开玩笑道。
　　“什么？竟敢说我们比不上你的门童！”
　　“还是叫你们师父出来吧？我可没空搭理你们。”孙云下了最后通牒，不愿在此继续浪费时间，他惦记着那些药材需要烘干。
　　“好大的口气！”火玫瑰一马当先冲出来，冷一枫怕她鲁莽行事，急忙跟上来。
　　“我不找你们，叫冷老大出来！”孙云道，面无表情。
　　“先过了我们这关再说！”火玫瑰话未完就已经向孙云掷暗器，孙云是历经沧桑的人，早瞧出她的门路，毫不费力地躲过火玫瑰的暗器，气得她瞪大眼睛。
　　“你们不是他的对手，退下！”“冷老大”终于出来，他身上带着伤，就是上次在西楼兰古城受的旧伤。
　　“师父，你的伤……”吴俊紧张问道，他早已从西楼兰古城逃了回来。
　　冷文念回来也没注意父亲，没想到他居然受了伤。这还是他长这么大平生第一次见他受伤，在他的记忆里，“冷老大”是从未受伤的，这次遇到的敌手是谁呢？
　　“没事，这是十多年前犯下的错，终是要解决的。你是来讨回你师父的那张药方的吗？”“冷老大”问。
　　“不是药方，是害人的毒方，这样的处方留着贻害无穷，所以来讨回。”孙云很客气道，显而易见：他前来的宗旨只是为讨回药方，并不是要和人干一架。
　　“我并没有拿来害人，在没有制出解药之前，我不会用这样的东西。用毒的人最清楚生命是多么的脆弱，所以我才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冷老大”笑道。
　　“你没用，不代表你身边的徒弟没用。”孙云笑道，看来“冷老大”不知道徒弟偷了自己制造的毒药。
　　“你这话可要有真凭实据，否则我……”
　　“何止是真凭实据，中毒的人至今还活着，你要亲自去查看一下吗？”孙云非常生气。
　　“怎么可能？不是没有……”
　　“虽然还没有人制出解药，不过以毒攻毒的法子，我想你也听说过吧？让徒弟滥用这样的毒药，你这个师父真是失职！”孙云笑道。
　　“吴俊，你……”“冷老大”用右手把大徒弟打到一边，吴俊在地上痛苦地蜷缩，嘴里冒出鲜血。
　　“师父，我……”
　　“大师兄，你给谁下了毒？”冷文念问，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我没有下毒，只是给了别人。”
　　“别人？”“冷老大”的眼神像一把利刃似的戳进吴俊的心胸，他深知在师父面前撒谎会有怎样的下场？
　　“是我妹妹。”吴俊低头道，看来一切瞒不住。
　　“妹妹？没听说大师兄还有妹妹的？”火玫瑰像听到一个石破天惊的大消息。
　　“‘面具皇后’的大弟子，雪月，她是我的妹妹，可是我不知道她给什么人下了毒。”吴俊如实交代，却被“冷老大”认为是故意隐瞒，重重地给了他一拳，顷刻间，一朵血红的花从吴俊口中喷溅而出。
　　“师父，师父……”“冷老大”的其他几个徒弟为大师兄求情，虽然他们平日里甚不喜欢吴俊，可毕竟是同门，所以不忍心他死去。
　　“我只是师父试毒的一个动物罢了，身体里不知被多少毒侵害过，就算不被师父打死，也只剩下一架腐朽的躯壳罢了。”吴俊冷笑道，他之所以在西楼兰古城拼命保护师父，是因为一旦师父死去，他的小命也会不保，所以他宁可堵上一把，让师父逃出，然后借助妹妹的帮助。虽然免不了要受一点皮肉之苦，可比起没有师父的解药而痛苦地活着，似乎更好一些。
　　“师父居然把大师兄当做试药品？”火玫瑰和冷一枫大吃一惊，这给火玫瑰的震惊更大，如果冷一枫是大师兄的话，恐怕此刻倒在地下日夜和毒药为伍的就是冷一枫。
　　冷文念更是觉得耸人听闻，没想到“冷老大”居然以人为试药品，而且还是自己的大徒弟，这种事他竟然做得出来？
　　“看来你们都还不知道呢？前不久一个女孩子来求医，我从她的脉象里看出她中过这样的毒。既然你们违背约定，所以就把方子交出来。”孙云道，有理有据。
　　“那么那个女孩子如何呢？”“冷老大”难以想象一个中了剧毒的女孩子居然能活下来，解药到底是什么，他潜心研究二十年也没有结果，难道还有人比他更高明吗？
　　“当然——活着，不然怎么能拖到那个时候来找我。”孙云笑道，“我想‘冷老大‘担心过多了吧，现在不是谈交出毒药制方的时候吗？”
　　“何人本事这么大？一定要和他见识一下才好。”“冷老大”惜惜相惜的脾性几十年如一日。
　　“这个人你是见不到了，不过生前，你们是老相识。”孙云也卖起关子来。
　　“是杜秋娘？”不光“冷老大”大吃一惊，火玫瑰、冷一枫和冷文念都瞪大眼珠子望着孙云，那么他口中的中毒人不就是木子吗？难道木子去求医了吗？到底她这次患上了什么病？难道是上次的毒没有完全解除吗？
　　“那个，那个女孩子得了什么病？”冷文念问。
　　“难道‘冷老大’的儿子认识她吗？那还真是搞笑，这毒可是由你父亲之手传出去的。”孙云这一提醒，冷文念就像是被当头棒喝一般，自己居然是那个始作俑者的儿子，还真是讽刺啊！
　　“师弟，你……”冷一枫拍着师弟的肩膀，关切地问。
　　“没事，我只是……”冷文念却发现“冷老大”朝自己望来，他没有正视他的目光。
　　“药方还给你，”“冷老大”从怀里掏出一张折得厚厚的纸张抛向孙云，“至于徒弟犯下什么错，那我管不了。”
　　“难道你就没有私藏制好的毒药，精通药物的‘冷老大’，即使只有成品，也能把方子制法摸索出七八分。”孙云的话不是咄咄逼人，而是谨慎。
　　“师父手里没有制成品，唯一的两颗制成品被我偷走了。”吴俊忍着疼痛，在地上趴着道。
　　“那么你的确是制成了这个毒药，”孙云长叹一声，即使为师的不想这个东西在世上流通，但底下的弟子未必会明白师父的一番良苦用心，“暂且相信你，告辞！”
　　“师父，我……”吴俊求饶道，他的身体现在不属于他的，全靠师父每日供给解药活下来，一旦和师父断绝关系，他就唯有死路一条。
　　“你不是有妹妹吗？她有那么大的靠山，你不去投奔她？”“冷老大”冷笑了一声，甚至怀疑这几次偷袭失败是吴俊暗中泄露了消息。
　　这可真是冤枉吴俊，相反这几次他们还暗自得到雪月的帮助，单从这次来说，本来他俩就要被“面具皇后”抓住，若不是他挺身而出，只怕此刻“冷老大”早已被抓到地牢里吃鞭子。
　　“师父，不好……”“双面笑娃”一左一右跑来，“一群女子杀来，为首的戴着面具，还有……”
　　“终于找上门来，十八年的旧账该算了。”“冷老大”笑了一声，从容走出去。
　　吴俊也冷笑一声，心知自己的身子没救，师父不给他解药，他只有死路一条，不过也不一定……
　　“还有谁？”火玫瑰问，心里很不安。
　　“还有杨不凡！”“双面笑娃”低头道，很是想不通，杨不凡为何会跟“面具皇后”扯到一起，上次遇到他还和她大干一场了呢？
　　冷文念担心的事终于来了，这次无论如何是要分个胜负。
　　“怎么办？”火玫瑰和冷一枫面面相觑，和自己的朋友刀剑相见，他做不到；可是又不忍心弃师父于不顾。
　　“面具皇后”带领着“十二星月”以及他失踪十八年的儿子，光是气场，就完胜“冷老大”。“冷老大”身边只有“双面笑娃”两兄弟，冷一枫、火玫瑰和儿子冷文念，可后三者并不是真心想打，所以总的来说“冷老大”占下风。
　　“没想到藏得最深的老狐狸竟然是你，今日新仇旧恨一起算。”“面具皇后”开场白是如此的犀利，“冷老大”没有否决，只是笑笑道：“和你相比，我自甘不如，居然让门徒教哥哥背叛师父，偷师父的毒药，这种事我可教不来？”
　　“废话这么多，可惜我完全听不懂！”“面具皇后”话刚完，已经和“冷老大”打成一片，双方的门徒也展开激烈的打斗，杨不凡和冷文念的对决尤其显得鹤立鸡群，两人站在彼此对面，没有说话，没有拔剑，只是互相看着彼此，似乎在端详相识十多年的故人。
　　“没想到我们会有今天，如果木子看到这一幕，不知……”冷文念笑道，心里却在暗暗作痛，往昔和杨不凡把酒言欢、共同对敌的记忆历历在目。
　　“也许是命运弄人！可是……”
　　“那就试试谁的剑快。”
　　“好，爽快！”
　　两人的刀光剑影，也许经过沙漠里的海市蜃楼传到木子的眼里。她从噩梦里惊醒，梦里冷文念和杨不凡互相刺中对方。
　　她觉得一定发生了某些事，所以求着木兰带她出谷，她一定要去阻止他们。
　　出乎意料的是，李秋燕没有阻止，经历这么多事，她把一切看得很淡，既然木子觉得该做，那就让她去做吧。
　　马车很颠簸，木子倒在木兰的怀里，脸色苍白地像纸张，无力而又可怜。木兰向着窗外掉泪，不愿被木子看到。
　　这一趟，他们先去仙岛湖，姨娘已经完全不认识木子，像个小孩子那样抱着一个娃娃，口里说些话，像是在唱歌给孩子听。
　　木子知道姨娘不愿醒来，在她的梦里，冷无双是活着的；一旦梦醒，她就消失。所以人生最痛苦的是梦醒了无路可走。既然还没找到可走的路，最要紧的是不要去惊醒她。
　　刚巧“千手郎君”在仙岛湖做客，杨铁箫因为李湘君无法脱身，所以拜托“千手郎君”带着木子去找“华阳子”。
　　“为什么去找他？”大家迷惑不解问道。
　　“他是——凡儿的父亲，也就是‘面具皇后’的丈夫，十八年前，他从悬崖上带着凡儿摔下，身体的骨骼完全破碎，是‘华阳子’救了他，后来‘华阳子’仙逝，他就顶替‘华阳子’的身份。”
　　“那么，现在的‘华阳子’是假的，可是他为何一直隐瞒自己的身份呢？”木兰问。
　　“凡儿一直都不知道‘华阳子’是自己的父亲，‘面具皇后’因为丈夫死了，所以一定要杀了‘冷老大’报仇，只要我们找到‘华阳子’，劝他回去说清楚情况，说不定就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华山的路不好走，“千手郎君”让木子和木兰待在山脚下，可是不久他就气呼呼地下山来。
　　“那些家伙根本连院门也不让我进，这是什么样的父亲和丈夫。一点责任也不负？”
　　“那怎么办？”木兰问。
　　“我去。”木子说着拄着一根还带着绿叶的棍子上山。
　　“等等我，我和你一起去。”木兰上前拦住木子。“我背你！”
　　真是倔强的人，只要听说杨不凡有危险，就完全不顾自己的身体，这个小子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千手郎君“在心里暗暗想，可是一想到杨不凡说他和雪月的事，他就觉得很难把这个事实真相告诉木子。
　　木子全身出了汗，她已经浑身无力，脸白得比秋霜还白。木兰急得直掉眼泪，这样下去木子的身体早晚吃不消。
　　“华阳子”的徒弟告知木子，师父不见人，他在闭关修炼。
　　木子跪在门前，只说了句：“麻烦道长告诉他，这次扇子救不了人。”
　　“华阳子”出来了，不知是看在木子跪在门前的面上，还是木子说得那句话的份上？
　　“这个道长，真是爱耍招数，非得要木子亲自来才有用！”“千手郎君”不屑地说，却心疼木子。
　　得知事情的始末，“华阳子”叹一口气道：“看来躲不过，只有我下山去。”交代完所有的事，“华阳子”和木子等人下山。
　　“我就不去了，麻烦干爹陪道长去。”木子道，咳嗽已经忍不住。
　　“木子，怎么样？一定是这几天的长途跋涉加重病情！”木兰哭道，“千手郎君”看得眼泪也流出来，他知道木子已经是油尽灯枯。为了让“华阳子”下山，她堵上自己的性命。
　　“你太傻了！”
　　“我的身体本来就这样，所以能在死之前做一件事，我不后悔。”木子又咳嗽起来，手绢上染红鲜血。
　　“这可如何是好？”木莲急得大哭。
　　“华阳子”给木子把了脉，摇头道：“没法子了。”
　　“不要管我，你们去……”木子昏死过去。
　　冷老大和“面具皇后”打得两败俱伤，杨不凡和冷文念也好不到哪去，双方已经筋疲力尽，可是谁也不肯率先放下手中的刀剑。
　　“住手！”“华阳子”和“千手郎君”及时赶到，“面具皇后”和冷老大同时惊呆，这个人好像……
　　“十八年前的事，为何今日还要冤冤相报，我本想借‘华阳子’道长的名义永远隐居山中，没想到还是不行。”
　　“你……”
　　战争瞬间分崩瓦解，旧恨新仇在活人面前是没有意义的。
　　大草原里，还是那片绿洲，当年留下“面具皇后”和丈夫美好回忆的地方。两个暮年之人重又相逢，却多了一分沧桑。
　　“为什么这么多年不回来呢？难道隐居山林真的那样值得留恋吗？”
　　“华阳子”早知道“面具皇后”会这么问，他只是望着远方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场景说：“因为那儿能让我远离纷争，这么多年的打斗有什么意义呢？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名利，可是古人不是说了‘不义且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吗？我想李太白的那首诗写得很好：问余何事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杳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那么，何时动身回去呢？”
　　“今晚就走，你……”
　　“我会好好活着，你想回华山我绝不会拦着你。”说出这句话，“面具皇后”也佩服自己的勇气，可是她内心里的纠结又有谁知道。这些年她一直盼望着他回来，可是真的回来了，她又觉得物是人非，难道真的应证那句相见不如怀念吗？
　　“华阳子”真的连夜赶回去，杨不凡和冷文念却在沙漠里倒下来，望着满天星辰，沙漠的夜里很冷。
　　“你们两个臭小子，居然打起来？”“千手郎君”不知何时冒出来，可是他的脸色很正经，这让杨不凡和冷文念迷惑不已。
　　难道是来教训我们的吗？杨不凡和冷文念在心里想。
　　“为了救你们两个，木子……”他竟然当着两个后生面前哭了出来，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史例。
　　“木子怎么了？”
　　“她得了重病，你们两个人居然让她病也病得不安心。”
　　“重病？是上次中的毒还没有完全解除吗？”冷文念问。
　　“不是，是……”“千手郎君”觉得那两个很难说出口。
　　“是什么？”杨不凡和冷文念不约而同问道。
　　“肺痨，”杨冷两人脸色大变，“她做梦梦见你们两个互相厮杀，就一定要来阻止你们；后来杨铁箫建议我们找‘华阳子’，这个‘华阳子’脾气怪得很，我去请，他连门也不让我进，木子为了让‘华阳子’下山，就冒着病体上山，我们下山的时候，她吐血吐得昏死过去，现在是死是活还不知道？”
　　“……”杨不凡和冷文念两人既懊恼又后悔，他们没有想到木子的病居然这么严重，可是最后还让她为了他们两人之间的无谓打斗而耗上自己的最后一点生命力。
　　两人连夜赶往芙蓉宫，无论李秋燕是否会让他们进去，他们势必要进去见木子一面，但等待着他们的只是一座矮矮的黄土坟墓。
　　从此，那个竹林塘旁边有了两座矮矮的坟墓，而且还多了一个守墓者。
　　后来当火玫瑰和冷一枫听到这个消息时，望着皎洁的月光，两人骑着马儿，在树下生火取暖。
　　火玫瑰流着泪道：“当初我不该说那句话的。”
　　“什么话？”冷一枫问。
　　“在你姥爷面前，不该说不能偏爱女孩子，其实女孩子应该偏爱的。”
　　冷一枫当然明白火玫瑰的意思，现在孔昭的直系亲属里，第三代里的只剩下他一个人，妹妹，木子和公主全都死了。真的是一语成谶了吗？
　　而在另一幢小茅屋里，一个新生婴儿正诞生下来，是个女婴。
　　吴俊对妹妹雪月说，他的武功已经全废，现在的只是一个平凡的农民，和妹妹相依为命。
　　“哥，把孩子送到宫主手里，求你了。”
　　“为什么不自己抚养？”吴俊诧异地问，却发现妹妹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惊恐地掀起被褥，只见被褥全部是血。
　　“这是报应，我做了这么多坏事，可是老天还是让我生下孩子，这已经算是对我的厚爱。”雪月流着泪说，孩子似乎也觉察到母亲要离自己远去，竟“呜呜”地大哭不止。
　　“再让我看看孩子，哥，你一定要答应我。”雪月乞求道。
　　“嗯，我答应你，我知道自己是没有能力照顾这个孩子的。”吴俊刚说完话，妹妹就永远地闭上眼睛，脸颊处还流着一滴泪珠。
　　若干年后，云游四海的冷文念经过西楼兰古城时，却发现木子的身影，他猛地大吃一惊，难道是木子复活了吗？
　　白雪纷飞之下，一个披着狐裘的妙龄女子在树下伫立着，那样子很像另一个木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