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梦好GL》青阿芒

51、小人鬼祟

　　第二日清晨，仆人们一个个捧了菜碟从厅中鱼贯而出，陆涯陈顺着有些发白的胡须，眼中露出惊喜之色。他是生意人，一贯擅长察颜观色，昨晚见到殷蒋二人神思不属，视线几乎不曾交错，就知两人之间发生了不快。陆涯陈见气氛沉闷，便向殷素素主动开口，哪知这一聊之下才发觉这女子不但精通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天文地理，甚至于兵革钱谷也多有涉猎，大出他的意料，也无怪乎徒儿会在家书中屡屡夸赞她了。
　　今早亦如昨晚，陆涯陈越谈越觉投机，殷素素举止文雅，行事爽利，与一般的大家闺秀大有不同，想来孟舟对其青目，不是没有原因的。
　　“舟儿，待会儿你先送殷姑娘回去，我有些话还要跟你二师父说。”水镜师太开了口。
　　“也是，”陆涯陈冲蒋孟舟吩咐道：“近来山上匪盗猖獗，我这山庄建在城外，虽有护卫，终究比不得城中安全，你既是主人家又习过武，就更要好好保护殷姑娘才是。”
　　蒋孟舟应了，想了想道：“我走之前就听说官府要剿匪，怎么至今反而越发厉害了？”
　　陆涯陈沉吟道：“两次围剿官兵都大败而归，我甚至怀疑出了奸细。”
　　蒋孟舟道：“既然那些亡命之徒的滋扰一直没停，二师父你家宅巨厚，难保不会被他们惦记上，我想想还是不放心，要不要再重金礼聘几个江湖好手来，官府不作为，咱们只能靠自己了。”
　　殷素素颌首道：“如是这样，我倒可以派些人过来。”
　　陆涯陈摆了摆手，不在意地道：“我早已有应对之策，你们不用担心，年轻人有年轻人的事做，不用把过多的心思放在我这把老骨头上。”
　　一听师父如此说，加之蒋孟舟素知陆涯陈为人谨慎，善于未雨绸缪，也就不再问了。
　　水镜师太依言留了下来，殷素素跟着蒋孟舟出了大厅，突然开口道：“我想走回去，马车就留给师父用吧。”
　　于是两人徒步走回，沿途古木碧树，流云出岫，晓风拂襟，但两人心中都存了心事，可惜了这一路好景。走了一段，殷素素突然说道：“你昨晚就这么一走了之，可是还没回答我为何一直躲着我。”
　　蒋孟舟听她重提旧事，不禁神色一敛，眉宇间浮起了淡淡轻愁：“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忙……”但一对上殷素素似有深意的目光，竟怎么也编不下去了。
　　“算了，既然你不想坦白，说出来的也是骗人的话。”殷素素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走出好长一段，又突然转身道：“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有事在忙吗，怎么还慢吞吞的？”
　　蒋孟舟觉出素素动了气，心头忽生愧疚不忍，赶紧加快了步子，伴在殷素素身侧。但觉心事惘然，纷纭难定，这一段走了无数遍的路，竟是出奇得的长。
　　两人走到街上，路过了一片小吃摊旁，一阵阵饭香袭来，蒋孟舟忽地想起早膳时殷素素用得很少，这一路也消耗不少体力，怕素素肚饿，于是道：“我有些饿了，你能不能陪我吃点儿东西？”她知素素一向别扭，口不对心，若是直承其意，素素未必会答应。
　　果不其然，殷素素随意地点了点头，表示答应。蒋孟舟带她到了一处小摊前落了座，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的人便过来招呼：“蒋老板，还是老样子？”
　　“还是老样子，不过这回要双份的。”胖老板看了一眼殷素素，笑呵呵地退下了。
　　“你别看这个小摊子不起眼，但是这里的馄饨很有名，我可是这里的常客。”
　　殷素素拿起一只茶杯，轻挲杯口，却不理她。
　　蒋孟舟心间抽搐，她所做的一切不就是为了把素素退得远远的吗，现今目的已成，她又有什么资格难过？
　　过不多时，胖老板就端上了两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殷素素早膳时吃得少，又走了不远的路，腹中早已是饥肠辘辘，只是碍于面子，才没有说出口。接过馄饨后，殷素素吹了两口，便将一个馄饨送进了口中，却不想突然间眉头紧蹙，“唔……”
　　“怎么了？”蒋孟舟看她脸色涨得通红，不由急切道。
　　殷素素以手掩口，神情尴尬：“我烫到了……”
　　蒋孟舟急忙冲店家叫道：“快上一碗水来。”
　　胖老板急忙送上了一碗温水，搓手道：“蒋老板，真是抱歉，我、我没想到会烫伤您的朋友……”
　　“行了，你不用自责，先去忙吧。”蒋孟舟挥了挥手，吹凉了水，对殷素素温言道：“你喝点水，降一下温，别烫伤了舌头。”
　　殷素素看她一脸紧张，语带惶急，仿佛是回到了以前，心中窃喜，对孟舟的埋怨也就冲淡了许多，她喝了一口水含在嘴口，被温凉的水稍稍刺激，果觉舒服了些。
　　只听蒋孟舟的声音道：“下次不要吃得太急，烫坏了怎么办？”
　　殷素素秀眸流转，微红的脸庞衬得她越发娇艳动人，“我哪里会想到这么烫，你凶我干什么？”
　　蒋孟舟见她误会，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道：“我不是凶你，我是担心……”但见殷素素目光中隐隐有计谋得逞的狡黠笑意，忽然醒悟，止口不言。
　　“呦，这不是蒋老板吗，真是难得在街上碰到。”
　　殷素素闻言望去，只见一个满身绫罗的肥胖商人冲她们走了过来，脸上微笑，眼里却没有半分欣喜之情。殷素素久经历练，一眼就瞧出这人的虚伪嘴脸，何况这虚伪又是冲孟舟而来，想着好不容易的温情时刻被这人打破，当即就冷了脸色。
　　蒋孟舟站起身，淡淡一笑道：“丁老板贵人事忙，今天竟能巧遇，也很难得。”
　　丁贵笑意更甚，挤得脸上皱纹都深了几分：“只怕从今以后蒋老板会比在下更忙，你还不知吧，知府大人已决定将洗尘宴定在了碧湖居，在下先恭喜蒋老板了。”他拱了拱手，心中冷哼，借以这一动作掩饰眼底的寒意，随即转身而去，不愿再作停留。
　　殷素素轻蹙秀眉道：“这人怪里怪气的，看着就令人生厌。”
　　“无关紧要的人而已，不必理他。馄饨正适口，要不要再吃点？”
　　“不要了，舌头还疼，不想吃东西，我看你吃。”殷素素支着下颌，笑意盈盈的看着她。
　　蒋孟舟面色微窘，她到这来，无非是怕素素饿着，哪里想到竟会如此。侧头看见素素略显红润的娇颜，心头一动，“有了，你吃不了热的，那我带你去喝点凉的消暑。”
　　两人到了碧湖居后院临湖而建的水车旁，湖边空地上有好几把大伞，伞下各有两张座椅，两人挑了一处坐下，蒋孟舟叫人送来一碟饮品，她取出一杯淡褐色的酒递到殷素素跟前，“这是我在家乡时喝的酒，我担保这酒除此一家，再无分号，你试一试。”
　　殷素素微微一抿，只觉这酒十分清凉爽口，一进胃中隐隐有灼热之感，“像是果酒，却又不是，我从来没喝过如此之凉的酒。”
　　“当然了，我花了大价钱凿了冰窖，到了夏天将饮品冰镇，最是消暑，不过喝多贪凉，剩下的几种我一天一样的给你品尝。”她好像突然想了什么，吞吐道：“你……那个是不是快来了，我想还是过过再喝这些东西……”蒋孟舟与她相处日久，生活习性掌握得清楚，连月事何时来都记得不差。
　　殷素素愣了一下，想了一想才明白她所指何意，“你说什么呢。”殷素素大觉不好意思，低声道：“大白天的还是在外面，说这些事做什么……”
　　“我是怕……总之这些酒我给你留着，等过几天……过几天再拿出来喝，等冬天用都可以的……”
　　“谁说我要待到冬天了！”殷素素一心想化解窘境，却不想这一句出口，蒋孟舟的脸色就微微一变。
　　两人相对无言，只好将目光转向了涟漪湖色。过不多久，一个店伴过来叫走了蒋孟舟，说是商议洗尘宴的事，殷素素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心里幽幽一叹。
　　却说那丁贵回到了家中大发脾气，丁夫人本在试戴发簪，见了丈夫气急败坏的模样，忙上前问道：“老爷，你这是怎么了？”
　　“还不是因为那个姓蒋的！”丁贵喘着粗气，恶狠狠地道。
　　“人家怎么着你了？”
　　“怎么着？我跟舅爷从前日起就一直奉承知府大人，结果呢？还是把洗尘宴定在了姓蒋的那里，他一分力气都没出就轻轻易易的接下这件好差事，凭什么？”
　　“唉，说起来，你们之间的不睦还是从菱湖的那片地开始的，现在这怨气越结越深，就是苦了咱家的雪儿了。”
　　“这关雪儿什么事？”
　　“你怎么连女儿的心思都看不出来，”丁夫人略显无奈，“雪儿早就对那姓蒋的芳心暗许了。”
　　“哼，小白脸一个，有什么好，我今天还看见他与一个年轻女子在大街上有说有笑的，你叫雪儿趁早收了那份心思罢。”
　　“年轻女子……”丁夫人眼珠一转，问道：“那女子长得如何？”
　　“长得……比雪儿好上那么一点儿，夫人，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呀，突然间灵光一现，想出了一个主意，既能叫雪儿如偿所愿，又能替老爷你出一口恶气。你不是常看不过那姓蒋的傍上同知大人的这座靠山吗，卢同知丧偶多年，而蒋老板的红颜知己又是个绝色，不妨借由这女子让他们反目，依你所述的那女子的姿色，能不让卢大人动心？他姓蒋的一个商人，能斗得过官？这时老爷你再招他为婿，做了你的半子，那些产业不就都是你的了？”
　　“好主意！”丁贵合掌大笑，复又皱眉道：“可这事该从何处着手呢？”
　　“据我所知，那姓蒋的没有亲人，家中能做主的就只有他的师父，每逢十五，水镜师太都会去迎江寺与主持谈论佛理，我们先用这个机会与那老尼谈谈，她若拒绝，那就不怪咱们先礼后兵了。”丁夫人极具神气的扬了扬眉。
　　到了十五这一天，丁夫人果真带着女儿上迎江寺烧香礼佛，向职事僧打探了一番，探明了水镜师太所处何地，便带着女儿过去来了个“巧遇”。“这迎江寺如此之大，却能遇见师太您，看来我们两家确实有些缘分。”丁夫人满脸堆笑，故作热情的打了招呼。
　　“丁夫人与丁小姐有此佛心，真是可喜可贺，依贫尼看，是咱们与佛有缘。”
　　丁夫人脸上笑容扩大，心里却恨恨地想：什么可喜可贺，这岂不是叫我们跟你一个老尼姑相提并论了么，嘴上笑道：“水镜师太，其实我这次来礼佛是其一，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与您说。众所周知，蒋老板年少有为，丰姿华美，却迟迟未婚，实在可惜。小女不才，但自幼秉承家教，柔顺恭谦，无所特长，唯这三从四德，可是记得分毫不差，日后嫁作人妇，相夫教子总不在话下。菩萨在上，定会乐于见成这一件好事的。”
　　水镜师太心里暗叹，这些年她为孟舟挡去了不少提亲，像丁夫人这般追到这儿来的，真是少见。再看丁小姐站在丁夫人身后，双颊晕红，羞得抬不起头来，令她更加头疼。“丁夫人不知，我这徒儿看似性子温和，待人热情，但一向心里有数，有些事，贫尼虽为长辈却也是做不了主的。”
　　丁夫人嘴角一撇，立即回复了平常神情，“师太说的是哪里的话，也许蒋公子对小女也有几分意思呢。”
　　水镜师太颇感几分无奈，当初孟舟执意换下红妆的原因之一便是借此逃脱她口中的“封建婚姻”，哪知就算是换上男装，这一件事还是逃不掉。“这就要问舟儿自己了，贫尼不敢随便答应。”
　　“师太如此尊重蒋公子意愿，真是令人钦佩，既然如此，我也不好再留，以免师太为难。”丁雪儿见母亲不再争取，不由大急，扯了扯母亲的衣袖，丁夫人却不理会，向水镜师太告辞作别。
　　丁夫人带了女儿出了大殿，一直走到了后院，屏退了一众婢女，拉起女儿的手问道：“雪儿，你跟娘说实话，你是不是非嫁给那姓蒋的不可？”
　　丁雪儿不依不饶的道：“娘，你刚才为何不再努力试试，我、我是真的想嫁给孟舟哥哥的。”
　　丁夫人拍了拍女儿的手，安慰道：“你放心好了，这件事就交给娘来办，绝对会让你风风光光的嫁进蒋家。哼，软的不行就来硬的，到时那姓蒋的不想娶也得娶。”
　　这一番信誓旦旦的话语，叫丁雪儿顿觉安心，竟开始幻想以后当上蒋夫人的美满生活，她二人越走越远，却不见假山后转出一个人来，秀眸微冷，衣白胜雪，竟是素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