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倚天梦好GL》青阿芒

47、如梦初醒

　　城门将启，天光方露，巷陌市井中已传来了一声声冗长清脆的梆子声，与码头的撸桨声遥相呼应，从街头传到街尾，像是日行一例般搅碎了城内人家的一夜好梦。五更一过，街上早市是真真正正地热闹起来，卖早点的、担盐的、作小买卖的……唱着自己编的曲儿卖力吆喝起来，还有各式各样的米铺、纸铺、布铺、点心铺都在日复一日的晨光丽景中醒了过来。
　　毛驴和马车驮载着远方的各式货物从四门驶入，带来了鲜活生机，与之伴随而来的还有从东门进来的两骑良驹，蹄声悠闲自在，与周围一片喧闹的景象大是不符。
　　马上两人到了一间有些古旧的医馆刚停下，医馆门板便卸了下来，一个药僮打扮的少年见到马上那人，跑出来大喜道：“老板，您可回来了。”
　　蒋孟舟跨下马冲他微笑道：“两月不见，苏铁，你好像又长高了，我师父呢？”
　　“老板您真是的，怎么写信时不写明何时回来，害得我们好等。因着今年天气异样，有两味药一时短缺，师太昨日便上山寻药去了，估摸着明后便能回来。陆庄主前几日被老友邀去铜陵赴宴，算算行程，最快回来也要今日上午了。”
　　蒋孟舟抚掌惋惜道：“是我疏忽了，本来是想给两位老人家一个惊喜的，哪知他们竟都不在……对了，我来引见，这位殷姑娘是我在路上结交的好友，你快去嘱咐蝶儿萍儿她们把后院的客房再收拾收拾，我信中虽已言明带人回来，但未明归期，只怕这屋子现下还不能住人。”又见她回头对殷素素歉笑道：“我带你去吃地道的淮地早餐怎样，回来时她们应该收拾好了。”
　　自那晚两人发生不快后，殷素素事后细细思量，总觉自己做得太过分，因为一时意气而伤了孟舟，明明她只想长痛不如短痛，现在叫孟舟断了念想，也好过越陷越深后深知两人无望，日日夜夜伤心。每当她看到孟舟脸上掠过忧色时，就想重归于好，但一想到自己的刻意冷落就此付之东流，便只能硬下心肠。而她心中也隐约觉得，自己之所以生气，不是因为孟舟的话，而是别的什么。
　　见蒋孟舟回复了往日朝气，殷素素也不由露出了一抹笑意：“这里是你的地方，客随主便，我自然要听你的安排。”她原定陪伴蒋孟舟到了安庆便即辞行，但现如今长辈不在，就这么一走了之似乎有些说不过去，便暂且留下。
　　苏铁这时才看清蒋孟舟身旁的年轻女子，见她年轻秀美，玉姿动人，容颜胜雪，声音清脆，尚不足双十年华，不知是担着心事还是本性如此，连笑起来都稍显寡淡，但在笑时左颊梨涡隐现，便补上了这唯显不足的少女纯真之美。
　　他一边暗赞老板的朋友如此出众一边将殷蒋二人的马绳接过去，把马赶进了偏门。
　　“那去哪里吃好呢，这里离我的酒楼不远，我带你那里吃饭坐一坐，可好？”
　　“那就劳蒋老板为我带路了。”
　　蒋孟舟见殷素素今天心情不错，不似前几日般严肃清冷，心头顿觉轻快不少，她亦已打定主意，即使不与之相携一生，但能伴在殷素素身畔，看她常露笑颜，便已足够。有了这层醒悟，蒋孟舟心中便不再困顿，笑逐颜开地为殷素素介绍淮地风物。
　　江南的人情风貌，既有大同，亦存小异，殷素素留心欣赏，但见一路迎来景致素淡，格调自然，与临安的精巧细工颇有不同。再抬眼一望，便见了一所清雅酒楼立于湖边，别有一种闹市喧庭中的自矜独立之感。
　　蒋孟舟领着她沿廊里行，殷素素这才发觉这座清雅酒楼内里委实幽深曲折，再望四周，廊苑淡雅中不失巧丽，楼制精美极具匠心，深觉蒋孟舟在堂榭亭台之间用足了心思。
　　一近酒楼，便听见有人大声说道：“照我看，江浙久不大雨，只怕有旱，到时米粮一贵，咱们的酒楼生意的就要吃大亏。”
　　另一人道：“这也不然，两淮土地富庶，良田不少，再加上湖广、江西的粮食，何愁他是雨是旱？”
　　“可就怕他姓丁的趁机……啊，老板您可回来了！”一个店伴模样的人见她进门脸上大喜，且迎了上来。
　　“是啊，”蒋孟舟扫了一眼店内伙计，笑意微敛，沉声道：“我再不回来你们就更散了，连我走之前吩咐的话都忘得一干二净了，那些话若是落到有心人耳里怎么办？”
　　众人知她训斥为何，均是面有愧色，低下了头。
　　“好了好了，以后言行都要注意，别让人抓住话柄，少在背后议论人。”蒋孟舟压低了声音，“起码在店里要注意些。”
　　众伙计咧嘴一笑，连连称是。
　　蒋孟舟正欲邀殷素素上楼，岂知一回头，便看见殷素素嘴角噙笑地看着她，着实令她惊疑：“素素，你……你为何？”
　　“看你吓成什么样子，我很吓人吗？”看蒋孟舟对手下一本正经，遇到自己便手忙脚乱，不知所措，殷素素不觉好笑。
　　“不是不是，我只是不知你在笑什么。”
　　“我笑呀，料不到你平时一副不正……随和的模样，竟也有严肃认真的时候，而且看起来……”
　　“看起来什么？”
　　见到蒋孟舟专注的神情，殷素素竟是不争气地红了脸，“问个不停，还让不让人吃饭了呀。”
　　“是、是，咱们这便上楼去。”
　　蒋孟舟一步踏前，殷素素才声如细蚊的道：“而且看起来还不赖。”
　　刚一坐定，伙计便端上一碟碟吃食上来，摆满了桌，殷素素看着满桌美食，皱眉道：“你为何每次吃饭都要点一大桌菜，两个人又怎能吃下这许多？”
　　蒋孟舟正要吹粥，闻言笑道：“还不是因为你太瘦，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多吃点怎么行？”
　　难道你的身材就很好么，除了比我高些，其他的不过是半斤对八两。殷素素心里暗暗腹诽着，倒不觉得这一“结论”是在见过对方半遮半掩的身体之后才得出的，不能尽实。
　　一吃过饭，蒋孟舟送殷素素回到了医馆，进了门殷素素才知蒋孟舟在医馆后面辟了好大一个后院，只这院子虽大，主人却不像一般商人讲究气派排场，布置得略有清简。
　　蒋孟舟看殷素素神情，便知她心意，说道：“房子住得舒适合意便就足够，而且家师是方外之人，不宜太过铺张。里面那间房是给你的，我把蝶儿萍儿两个人拨给你用，这里我的东西你都可以任意使用。我还让人拿了几本书放你桌上，有的是我看过的，有的是我师父看过的，都很不错，你闲时无聊可以用来打发时间，我待会儿要去铺子，所以可能陪不了你用午膳，这间房布置得匆忙，不知能否合你的心意。”
　　殷素素环视房间，柔声道：“我很喜欢，谢谢。”
　　蒋孟舟对她笑了笑，因为她现在除了笑，什么也不能做。
　　待孟舟离开之后，殷素素拿起那几本书一看，前两本是奇闻异秩，第三本是前朝陆放翁的《老学庵笔记》，因包含今人注解，远较别本厚些，为她所心仪，捏住了书脊正要拿起，就从书里掉落出一张信笺。
　　殷素素只道是书签，便拾起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孟舟吾徒。日前所询梅花镖一事，罕有所闻，尚无眉目。依为师之计，尔所言运功避毒极为可行，但尔既对此人极为上心，不可贸贸然行之……”
　　后面的只有一片墨迹，再无下文。殷素素看到此，便知这是孟舟在向师父询问如何为她解毒后师父的回信，但因后面不慎弄污，便成了一张废纸。想来可能是下人为她取书时不小心夹入了其中，但也因此，让殷素素知道，原来在很久很久之前，她在孟舟心中就已经不同寻常了。
　　这一张薄如蝉翼的信笺，在她手上的分量竟似有千斤重，殷素素蓦地恍然，如梦初醒般想到：“我看到她愁眉紧锁便觉不忍，担心她分别以后黯然伤魂，难道……难道我对孟舟并非是如我想的那般全无情意？”

作者有话说

　　最近比较忙，先更这么多，免得大家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