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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端倪·追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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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我回到上京之后,整个人愈发郁郁寡欢。爹爹之死,在我的心头烙下了深深地伤痕,使我过了好长时间才逐渐恢复过来,慢慢接受现实。耶律贤为了抚慰我,下令将此事彻查到底,一旦查出真凶之后绝不轻饶。七月,耶律贤以右皮室详稳耶律贤适为北院枢密使,顶替爹爹之位。
下午,树上蝉鸣声声,聒噪刺耳,响个不绝。空气中热的几乎像着了火般,漫延出滚滚热浪。
我手里拿着梅花扇,扇一会儿歇一会儿。阿古骊站在我身边,上下眼皮直打架,昏昏欲睡。
珠帘一动,我立即警觉的抬眼,只见是采雪迈步走入。她恭敬地走到我的面前,施礼道:“启禀皇后娘娘,皇上在书房派内侍实鲁里传达口谕,召娘娘即刻觐见。”
她的声音一响,阿古骊立马就惊醒了,但是还没怎么反应过来,脸上的困意并未消褪。
我面色未动,淡淡开口:“没说什么事么?”
“没有。”采雪摇了摇头,干脆利落的答道。
我刚准备喊阿古骊跟我一道去,转念一想,采雪这边还需要人盯着,阿古骊走不开。于是整了整衣袖,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慢条斯理的道:“望月呢,她随本宫一道去吧。”
甫一推开门,我一眼就看到在那道略显单薄的明黄色身影旁边,有一个身穿铠甲的英武男子。一年多未见,经过军营的锤炼,他的面色更多了一分凌然的霸气,棱角分明的脸上透出坚毅孤傲之感,看起来成熟多了。
那人一见我,立即欣喜地迎了上来,刚说了两个字“燕燕”,忽又意识到什么,眸色一黯,似幽深黑潭一般,跪下道:“微臣耶律斜轸参见皇后娘娘。”
“免了,快起吧。”我本来心头很是欢悦,可一见到他这种严格恪守礼节的模样,心里仿佛是被什么堵着一般,有些闷闷的,兴致一下子就散了。
耶律贤坐在书桌后面,凤目扫过我和耶律斜轸,似笑非笑;他怡然自得的拖动着椅子脚,温和的道:“燕燕,今日耶律斜轸正好在这里,我就顺带把你喊了过来,你们故人相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就当我不在这好了。”语毕,他翻开桌子上的奏折,手捻毛笔蘸了一下墨,凤目中闪过狡黠的笑意。
我柳眉一蹙,他明明就是故意的。他坐在这里,我和耶律斜轸都不敢怎么说话,只好干巴巴的互相笑了两笑,再也无话。
大概是也感觉到了气氛有些怪异,耶律贤在百忙之中抬起头,打量了我们几眼,复又低下头继续批阅奏折:“怎么不说话?”
见他都这么说了,我只好堆起笑脸看向耶律斜轸,关切的询问道:“你在军营可好?”
“劳皇后娘娘挂心,一切都好。宋军暂时并未侵扰北汉,微臣在那里也只是编练军队,偶尔有小仗打。”耶律斜轸恭声回道。
我一听,见这个话题继续不下去了,正准备挖空心思去想另一个话题,结果忽然见耶律贤的贴身内侍实鲁里走了进来,微躬了身子肃声道:“参见皇上、皇后娘娘、耶律大人,刑部大人来了,说是刺杀萧宰相的凶手查出来了。”
“谁?”我浑身一颤,死死地盯着实鲁里,心急如焚。
耶律斜轸面色也是一动,冰冷孤傲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脸上,里面包含着复杂的情绪。他素来机敏,见此情景忙躬身道:“微臣告退。”话音未落,就兀自先行离去。
耶律贤也敛了神色,“啪”的一声合上奏折,沉声道:“叫他进来。”
转眼间,就有一个官员稳步走了进来,我细瞧了瞧,发现并不认得。他首先给我们请安施礼,随即道:“微臣等人已经查出了萧宰相一案中的真正凶手,是国舅萧海只、萧海里,二人皆已认罪。”
这萧海只、萧海里和爹爹同为后族族人,亦称国舅。
我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若是背后无人撑腰,他二人何敢以身犯险?于是寒声相问:“背后是否有人指使?”
那人面色一抖,不自觉的垂下眼,恭声:“回皇后娘娘,并未有人指使。”
耶律贤一直在默默沉思,没有开口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镇静的一挥手:“将他二人下狱,秋后处斩。”
那人应了一声,施礼告退。
待其走后,我走到耶律贤书桌的正前方,身子一矮,双膝点地,恳切道:“皇上,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耶律贤本来打算让我起身说话,可无奈我执意不肯,只得作罢,温声开口:“燕燕,有话请讲。”
“恳请皇上让我去一趟大牢,”我颔首垂眉,正色道,“我有事要请教一下国舅大人。”
耶律贤闻言一震,表情凛冽,一双冷静的凤目中闪动着我看不懂的光芒,沉吟片刻方沉声道:“准。”
牢房里戒备森严。门外守着一大排侍卫,如铜墙铁壁一般,人人手持武器,面色肃穆。现在还只是傍晚,黑色墙壁上挂着的火灯已经燃起,明明灭灭的火光更添了一份阴森诡秘的氛围。我亮出身份,众人忙不迭的请安行礼,战战兢兢的将我迎了进去。
牢房里阴暗潮湿,还没走近就闻到好大一股霉味。前面有两个牢头给我带路。我放稳了心绪,一路走向犯人牢房,耳边不时的传来死囚犯的鬼哭狼嚎。
"我冤枉啊……"
"别杀我,别杀我……"
类似于这样的哭号声此起彼伏,在我耳边回荡萦绕不绝。我的五指紧紧地收拢在宽大的华服之下,有些心惊胆寒,每走一步就像踩在云端上一般,是那样的不真实。
一个牢头畏惧飞快的瞟了我一眼,然后回头大力啐了一口,斥道:"皇后娘娘在此,叫什么叫?"
"小的冤枉啊……"从栅栏的缝隙里伸出一只只手,无力地摆动着。
……
一间不足五平米的牢房,昏暗阴仄;墙角处摆着一个脏兮兮的盆子,唯一占地方的要数右边那个几块木板上塞着几捆稻草铺成的床了,果然是简陋的可以。里面有黑乎乎的两团身影,穿着破烂褴褛的囚犯服,仿佛很久都没有洗过。一个斜靠在墙边,一个躺在地上,不知睡着了没有。
“大胆!皇后娘娘来了,你们还如此大不敬!”那牢头见他们俩一动不动,立刻长了威风,开口大声喝道。
“他们再有什么不是,好歹也是我萧氏一族之人,岂容尔等放肆?”我的目光严厉的扫过那两个吓得不轻的牢头,“你们先下去,本宫一个人在此就行了。”
“是。”那两人丝毫不敢违拗,忙答应了一声,齐刷刷的退下。
我眯起眼,盯着黑暗中那两团影子,不紧不慢的道:“若是依礼法,本宫还须称你们一声国舅大人,不知二位现在方不方便,咱们来随意聊聊天。”
斜靠在墙边的那个人影动了动,甫一开口,我就听出了这是萧海里的声音:“皇后娘娘的来意,罪臣大约已经猜到。没错,我们是杀了萧思温,要杀要剐随你便,不需要在这里假惺惺。”
我听得他亲口承认,又惊又怒,内心一股火气飞蹿至头顶,被我极力克制下去:“你可知,你的罪名够判个什么刑呢?”
“大不了就是一条命,横竖是个死。”躺在地上的萧海只动了动身子,脚上的铁链撞击发出极沉闷的声响,声音刺耳难听。
“若是本宫向皇上恳求,让你们经受千刀万剐之刑呢?”杀父之仇不共戴天!我的唇边露出了一抹狠绝的冷笑,声音虽清雅温柔,然而扑面而来的戾气还是让人不寒而栗。
萧海里一下子就从墙壁边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脚链发出“哗啦啦”的响声;他“扑”的一声冲了过来,被打烂了的双手死死攥住牢木,隐约可见阴森森的白骨,咆哮道:“你这个女人,你好狠的心啊!好歹我们也是萧氏一族,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亲眷!”
我不动声色的后退了两步,他这么一过来,让我看清了他那宽大的囚犯服上血迹斑斑,惨不忍睹。本来心生不忍,可他说出的话让我的不忍一下子消失殆尽,冷声道:“你的话恰恰是本宫要对你说的!你如今知道自己是萧氏一族了,那你当初杀害本宫父亲之时,怎么就忘了自己的身份!”
“那不是我……”他表情激忿,刚说出了这几个字,躺在地上的萧海只忽然吭吭哧哧的咳了几下,不像是真咳,倒像是一种提醒。果然,萧海里一下子就把剩下的半截话咽了回去,鼓起两只眼睛恶狠狠的瞪着我。
我等了半天,要的就是这句话,于是放柔了声音,蛊惑道:“本宫心知此事绝非二位国舅所为,一定是受人指使怂恿。这样吧,咱们来谈一场交易如何?”
萧海只显然比萧海里有心机多了,他听闻此言仍旧躺在地上,只是鼻子眼儿里“哼”了一声:“不知皇后娘娘想同罪臣作什么交易呢?”
“若是你们能够说出幕后之人以及你们是如何联系的,”我的目光沉甸甸的,“本宫不仅留你们一个全尸,而且还会善待你们的家人。”
“真的么?”萧海里的眼眸中立即燃起了希望的火光,抓紧牢木使劲摇晃着。
萧海只冷嗤,依旧保持那个躺地上的姿势,语气中带了不相信之意:“你别听那个女人瞎说,她的目的不过是要套我们的话罢了。”
“本宫向神灵发誓,所言非虚,”我郑重其事的发誓完毕,又接着补充道,“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不说,到那时,也就怪不得本宫了。”
萧海只似乎有所动容,他侧着身子一骨碌从地上翻起,有些吃力的向这边走了两步,语气阴沉沉的:“我最后问你一遍,此言当真?”
“千真万确。”我未有丝毫闪避,直视他的眼睛,声音斩钉截铁。
“那好,我们告诉你,”萧海只下定了决心,看着我,压低声音道,“指使之人为高大人和女大人!平素是我们的弟弟萧神睹负责联系。”
果然!我的脑子里轰了一声,银牙紧咬,目光摄人。主谋是高勋和女里,萧神睹负责联系,萧海只、萧海里负责杀人,环环相扣,计划周密!可怜爹爹只做了一年多的北府宰相,就这样猝不及防,被人夺了性命。
“答应你们的事情,本宫一定会做到。”我一字一句的寒声说完,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开大牢。
心,仿佛被硬生生撕裂开!揪出高勋和女里并非我的最终目的,大胆刺杀朝廷北府宰相,谅他们俩也没这个胆子,除非背后有人默许。冰冷漆黑的大牢里传来我清晰的脚步声,我的心刹那间就跳漏了一拍,整个人猛地一顿。这个人,除了是他,还能有谁呢?一阵裹夹着怒意的悲凉迅速席卷到心头,让我脚步一个踉跄,伸手扶住了旁边漆黑冰冷的墙壁。
晚上,月影横斜,微风轻曳。
阿古骊她们伺候我们洗漱完毕之后,收拾整洁之后方齐声告退,自去休息了。
耶律贤坐在床边,漫不经心的闭眼小憩,就在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却忽然来了一句:“燕燕,不知你今日去了大牢,有无收获?”
彼时,我正在书桌旁挥毫练字,听了此言,只是淡然回了一句:“有,抓出来一个帮凶。”
“是谁?”耶律贤一下子坐直了身子,目不转睛的牢牢盯住我。
我手中的笔不停,依旧在雪白的宣纸上任意驰骋:“是萧神睹。”故意将高勋和女里之事隐下不说,是因为跟他说了估计他也不会相信。毕竟没有证据,若是等到萧海里、萧海只处斩之后,就更是死无对证。
耶律贤的表情稍微放松下来,状似无心的探询道:“他做了什么?”
“只是负责放哨,并未参与杀人,”终于写完了,我满意的搁下毛笔,将其放在砚台旁边,“所以,希望你能够从轻处罚。还有一事,萧海里、萧海只虽已认罪,但他们的家人无罪,希望能够得到厚待。”
耶律贤眉梢一动,凤目中的情绪意味不明,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吐出一句:“嗯,我会秉公处理。”他抖开被子,并未躺下,仍旧带着探究的眼光仔细打量着我,沉吟片刻后方道:“其实,燕燕你无须这么大度。”
“我并不是大度。”垂眸看了会儿,满纸都是一笔挥就的“忍”字。忍啊,心上插一把刀,那该是如何痛彻心扉而又难以言说。未及丝毫犹豫,我一抬手,将那张纸撕了个粉碎,成了一堆齑粉。这句话说的恰是我的心声,我并不是大度,只是忍辱负重,将仇恨埋入心底,待到有合适的机会绝不放过那些把爹爹害死的人。高勋,女里,包括……他……
九月辛丑,耶律贤得国舅萧海只及海里杀萧思温状,将二人诛杀,流放其弟萧神睹于黄龙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