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狐》龙门怨念

4、问政

　　最终，我还是留了下来：他对我总是不放心的，与其被他算计和暗中监视，还不如让他光明正大的来更好对付。对于那天的事，特别是那个莫名其妙的吻，我们都默契的没有再提起。鲜于朔封了我个御书房行走，从五品。这个职位很有意思，名字好听，其实不过是个御书房打杂的，每天要在皇帝上朝前到御书房，皇帝回寝宫睡觉时才能走，一天不知要工作多少时辰；要整理御书房乱七八糟的、一切非机密性的东西，还要随时回答皇帝各种稀奇古怪的问题（至少鲜于朔给我的感觉就是这样！）；但同时这个职位离皇帝很近，经常可以面圣对答，如果想要飞黄腾达，这可谓是一个捷径，底下不知有多少人看着我这个位子眼热。可惜我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嫌烦。
　　鲜于朔是个好皇帝。他每天卯时初刻起床，亥时才回去休息，中间的时间基本上都是在处理政事，当然连带着我也得陪着。每天上朝后他便带着鲜于翼、鲜于平、穆峥、汤非等一干文臣武将到御书房，每到这个时候我便知趣地悄然离开，到旁边的偏殿偷会儿懒，他总是有深意地看我一眼，却从未说些什么。有了他的默许，我这个懒便偷得有些光明正大，有时甚至在偏殿“小睡”到他派人叫我回去。
　　可能鲜于朔终于看不过我的闲散，一个多月后的一天，他带着汤非等人回到御书房，我刚要转身走人，他突然叫住了我：“齐异，你留下来。”我有些愕然，不止是我，就连鲜于翼、鲜于平和穆峥也都瞪大了眼睛，只汤非脸上带着些了然的笑。我垂头丧气的应了，站在门边，低下头做恭敬状。不一会儿，我便有些昏昏然，头也开始一点一点地，耳边不时传来一阵阵苍蝇般吵人的声音。就在我正处在半梦半醒之间时，“苍蝇们”忽然都不叫了，有人问了我什么，我迷迷糊糊地答了。正答到一半，我突然惊觉便闭口不答，抬头望去，鲜于朔已站在了我的旁边，脸上是全然的严肃，而其他几人则一脸讶异。在睡梦之中应对如流是我在太傅的严苛训练中练出来的本事，几乎已成了本能，但到底是谁，问了我什么问题，我又回答了些什么，已全无印象，为什么这几人的神色如此之怪？我忽感到很累，不愿再想下去，便又低下了头。
　　鲜于朔仍站在我的身边，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盯在我的身上，似要把我穿个洞一般，但却又没有任何表示，我仍貌似恭谨的站着。他盯了一会儿，转身坐回到龙椅上，继续和他的大臣们讨论什么去了。而我心中却生起疑惑：在他转身的刹那，我似乎听到一声轻轻地叹息。他怎么可能叹气，恐怕是我仍未醒过来听差了吧。

　　自那日开始，鲜于朔每次与大臣议事时便不再让我出御书房，却也不再问我什么。我不愿意听他们说政事和时局，特别是不愿意听到西齐和鸿的消息。越不想听到，就越发频繁地从他们口中听到。无可奈何下，我便转头向外注意天气变化。
　　时间过得飞快，天已渐渐入冬。这北方的冬天不比南方，南方的冬天是如女子一般的柔，虽也有冷意，但只要不下雨，就是一种微阴冷的感觉，只冷在表皮而不入肉；而这北方的冬天则是如男子一般的强横，哪怕是晴空朗朗，那冷风仍吹得人彻骨的寒。我因伤病绵延最是怕冷，因此在秋末便已经着人做了寒衣，早早就穿上了，连屋里都生上了炭火盆。鲜于朔自是早就习惯了这北方的寒风，虽已入冬，他却仍是穿着夹衣，御书房里自是没有生火，而且门也大敞着。寒风一股股吹进来，他仍端坐在龙书案后，似一点儿也没有感觉；而我早就给风吹得手脚冰冷，不由轻轻跺脚搓手，心里念着这一天赶紧结束，回家躺在暖炕上好好安慰一下自己受苦的“娇躯”。
　　我只顾盯着窗口发愣，忽感到一股暖意从身边升了起来。低头看时，却发现不知何时内侍将升好的炭火盆放到了我的旁边，我不由一愣。再抬头时，鲜于朔已站到我的身边，他一抖手，将一件皮袍披到我的肩上：“冷了为什么不说？看你，脸都冻白了。”我刚有些感动他的细心，接下来他便是一笑：“我还没见过哪个男人这么怕冷呢，大姑娘也比你好得多。”听他欠扁的口气，我的牙根有些痒，偏过头不理他。他却执起我的手，用自己热呼呼的大手包住了我冰冷的手轻轻搓着，我愣了一下，心下有些别扭，便想将手抽出来，他却握得更紧，我只得不理会，由他搓着。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道：“你这冷得有点儿不对劲，是不是身上哪儿不舒服？”我摇了摇头：“以前受过大寒，一直拖着没好，所以特别怕冷。”他点了点头：“回头我让太医给你调调。”我没再接话。
　　停了一会儿，他继续道：“西齐国君狐律祈莫名其妙的失踪，大将军陆飞鸿把持朝政，朝野动荡，举国不安。那天我问你，如果你是我军统帅，如何进攻西齐，你只说到乘乱出兵玉塘、天启两关，以雷霆之势一举攻下，以险拒守，然后……后面还没说完，今天能否继续？”我心里一沉：原来那天他们在琢磨着进攻西齐。也难怪，现在西齐国君、储君失踪，大将军陆飞鸿疑似叛乱，是出兵的最好时机，各国缺的无非是一个借口罢了——而我不正是最好的借口吗？鲜于朔仍帮我搓着手，手逐渐暖和起来，身上却越来越冷。我没有理会鲜于朔的问话，眼望向窗外，外面却已是一片白，今冬的第一场雪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