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猎狐》龙门怨念

1、逃而未亡

　　从昏迷中悠悠醒来，我第一个反应不是庆幸自己还活着：虽然一直在用八成功力来压制体内的“惘然”，只能动用两分内力，再加上先前为了冲出重重包围时身上受的伤，而且是从舍命崖上一跃而下，要是一般人恐怕尸体都找不到了。但我早已算好了缓冲和落脚的地方，也早就知道舍命崖下是深且湍急的青河，以我和正儿的水性是死不了的；也不是痛心鸿——自己最好兄弟的背叛——其实从五年前，我娶了鸿的妹妹的那一天起，我便发觉他变了，而且五年来他暗中动的手脚不少，哪能件件都发觉不了，所以这一天到来时竟是释然。所以也刻意不去回想自己抱着正儿跳下舍命崖时，那撕心裂肺的一声喊——既然已经逼我到此，做出这副兄弟情深的样子，却又给谁看呢。
　　我现在心中唯一牵挂的是：原本在我怀中的正儿呢？跃下舍命崖时，我将他紧紧揽在怀中，自己承受了绝大部分的冲击，但毕竟13、4岁的孩子身量已与我相仿，怎么可能完全包得住？肯定仍受了些伤才是，为什么现在我感觉不到他在我身边？难道是入水时被激流冲散了？越想心中越是慌乱，勉力睁开眼，果然，没有正儿。
　　打量了一下自己身处的环境：一间破得不能再破、小得可怜的木屋，屋里只有一张破木板拼成的的桌子、两把同样的椅子，桌上有一个陶壶、几个粗陶碗，还有就是自己躺的这个勉强称为床的家具，便再没有别的物事了。整个看了一个遍，没有找到正儿，我用我现在能做到最快的速度坐了起来，只这一个简单的动作，便费尽了全身的力气，而且将身上的伤口又重新撕扯开来，带来一阵火辣辣的疼，直比刚受伤时更甚。稍缓了一缓，便将腿从床上挪了下来，想要站起来，却终是力气不继，全身一软，向前扑了过去。我料想自己必是要摔个嘴啃泥的，却扑进了一个温暖的怀中，耳中听到的却是正儿的声音：“小叔，你的伤太重，应该好好躺着，起来干什么？”抬起头仔细看了看他，知他确是无恙，长舒了一口气：“幸好你没事。”
　　正儿的脸不知为什么红了一下，侧过脸说道：“小叔，喝点水，赶紧躺下吧。”说着动作极轻柔的把我扶到床上，接着走到床边从壶里倒了碗水出来，又走回来递给我，我的手竟软得有点抖，无法端碗，只得就着他的手把水喝了。正儿放下碗扶我躺好，又给我盖上了一床不知原来是什么颜色、算是被子的东西，接着便坐在旁边检视我的伤口，边看边皱眉：“小叔，你不该乱动的。伤口绷开了，现在又没有药，这可怎么办呢！”我笑了笑，丝毫不以为意：“不用管它，慢慢就会好的。对了，我们是怎么得救的？这是哪里？你可打听了？”正儿给我整理着绷带，仍是不快，拉长着脸：“现在我们是在一个叫绩溪县的地方附近的一个渔村，是村里的张伯一家打鱼时救了我们。他们人很好，我跟他们说我们是遇上了水匪，他们信了，这房间也是他们家里人挤着让出来的。”习惯性地在头脑中绘了一份地图，不由哑然失笑：我们是从怀宁附近落入青江的，竟然沿江顺流而下飘了近两百里、越过国界从齐到了南越境内。
　　我正思量着，正儿停下了手中的事儿，低下头吞吞吐吐说道：“小叔，我们……我们不回去了好不好？”我一愣：“你不想回去？”“不想。现在我的亲人只有你，而且回去的话，你还要和陆叔—不，和那个奸贼打……我不想你再受伤了。”听到正儿关切的话语，心中不由一暖，同时也放下心来：原本从开始逃亡的那一天，不，应该是从更早，也许是从一开始我就不想挑那个迫不得已挑起的担子，鸿的叛变给我的只是一个不回去的借口而已。因怕正儿不同意，还不知道怎么和他说，他却直接告诉我他也不愿意回去。我笑着点了点头：“小叔也是这个意思。”正儿抬起头看着我，眼睛都亮了。
　　正在这时，屋外传来一个年轻人并不动听却有力豪爽的声音：“小正呀，你叔叔醒过来了吗？我刚打的鱼，新鲜着呢。一会儿让我娘给你们炖炖，我告诉你，这鱼汤可补呢……”正儿笑了笑：“是张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