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皇后番外：此去经年 ...
-
皇后番外：此去经年
一
“陛下送的东西，我自然是喜欢的。不过想到这把古琴背后的故事，忍不住叹一句物是人非事事休罢了。”
看着摆在案前的绿绮琴，我唇畔笑容依旧，心中却无端端生出许多惆怅来。
昔日司马相如琴挑文君，两人当垆卖酒，成就了好一段佳话。可待相如受武帝赏识后，流连于京城繁华之地，竟想要弃妻纳妾。纵使最后因文君《白头吟》①而改变心意，一同白首偕老，但那份最初的感情恐怕早已消逝。
就如同我和陛下这般，表面夫妻和睦，可心中却各有自己的想法。
明明我才是皇后，掌凤印管宫务，可无论是哪一方面，皇贵妃都生生将我压下去一头。我的视线在她身上停驻了一会，愈发不平——这等相貌，后宫其他几位嫔妃哪个不如她？可陛下偏偏喜欢皇贵妃，连带着对她的儿子也是恩宠无双。
想起泽润，我的心又是一阵绞痛。
二
说起来，我一开始并没有重视过皇贵妃。不过是名犯官之女罢了，陛下宠她大概也只是新鲜，这些年不都是这样吗？不管后宫里有多少女子，他最尊重的还是我，身为皇后仍能独享圣宠，这就足够了。
再说我还有泽润，他聪明伶俐，身体健康，最难得的事情是他还是陛下唯一的子嗣。即使陛下对泽润并没有多么宠爱，我也能稳坐泰山。
哪怕褒姒怀孕，我也没多惊慌，甚至还暗中松了口气——后宫这么多妃嫔，只有我一人有子嗣，太后早已不满，甚至怀疑我暗中做了什么手脚。再者，这个孩子能不能生下来还是个问题。
家宴上，褒姒的孩子果然掉了。赵家姐妹指认是萧忆茹下的手，陛下虽然有些犹豫，但最后还是将她禁足在长秋宫。
我和萧忆茹也曾经是亲密无间的手帕交，可自从她嫁给还是太子时的陛下后，这段儿时情谊便被我抛在脑后。这些年她虽然位份很高，但并不受宠，赵家那对得宠的姐妹花与她素有间隙，她难免心中不忿。
她的性子我也知道，决不会一直忍耐下去，只是我没想到她最后竟用了这种手段。毕竟是儿时伙伴，她父亲又位高权重，与兄长也素来交好，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帮她一把。
这一招一石三鸟，不但除掉了赵家姐妹，让褒姒流了孩子，更使陛下对她有了愧疚之情，真是好手段。
三
我却没料到，姚氏竟然也怀了身孕。陛下对这个孩子极为看重，三天两头的往犁香阁跑。我只当他是关心孩子，虽然心中微酸，却也没多说什么。
即使过了这么久的时间，每当想起长广寺，我的身体总会僵硬一会。如果没有发生那件事情，或许泽润会一直平安健康的在我身边长大。
我抱着泽润，为他躲过了最致命的一刀，但他还是身受重伤。鲜血从他的腹部漫了出来，我跪倒在地，身子不住的颤抖。
他是我这辈子最重要的人，陛下可以有无数妃子，哥哥也有自己的事情，而泽润只有我这一个母亲。我看着他从刚出生的婴儿一步步长成现在的模样，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他身上，如果泽润出了事，我大概也活不下去了。
等了许久，孙太医终于来了，他是太医院首席，经验丰富。看见了他，我终于松了口气，果然，泽润的命是保住了。只是太医对我说，泽润日后恐怕会缠绵病榻，寿不久矣。又说，即使泽润侥幸活到成年，也不能再有子嗣。
这些算什么呢？只要泽润能一直在我身边，只要他能一直活着，这些我都可以忍受。
陛下姗姗来迟，我看他神色复杂，炽热的心渐渐冷了下来。他同我不一样，对于泽润，陛下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态度，现在也只是一时的柔情罢了。等时间过久了，恐怕陛下又会回复到之前的状态，对泽润不冷不热起来。
四
泽润醒后，性子愈发沉默，每每看见他苍白的脸色，我心中的恨意便越深。在查泄密之人这件事上更是用了十二分的功夫，恨不得把凤仪殿翻过来，这也带来了成效。
看着后宫里探子的名单，我又惊又怒，好一个匈奴！陛下跟我允诺，待粮草兵马准备好，便立刻向匈奴开战，我听后终于觉得好受了些。
只是这份心情很快便被一道旨意打破——姚氏被册封为侧三品充仪。
明明泽润还缠绵病榻，前两天更是发了高烧，可陛下却尚有闲心去提升妃子位份！
那是我第一次想要对一名嫔妃下手，理智告诉我这没什么，陛下乃是天潢贵胄，提升妃子位份这种小事何须顾忌别人心情，可情感上我却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
这份怨愤一直持续到边关来信，陛下被刺时才戛然而止。
他毕竟是泽润的父亲，与我又有那么多美好的时光，听完消息后我只觉得浑身发软，几乎瘫倒在座椅上。可太后却不放心，让姚氏住进了长寿宫，生怕我对她动手。
的确，等清醒过来后，我便相对姚氏出手。她的孩子若是流掉，便再没有人能对泽润的地位产生威胁了。然而仔细考虑一番，我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陛下说不准只是小伤，万一我过于莽撞反倒不好。
果然，陛下最后还是平安的回来了，我也稍微松了口气。
五
姚氏在年后生下了一位皇子，陛下为他取名为泽旭——泽被天下，旭日东升。我只觉得心冷，泽润的名字是先帝亲自取的，意喻是泽被天下，滋润万物。但那是因为我身份尊贵，而姚氏虽然也是官宦之女，却早已没落，不过是凭借陛下的些许宠爱，才能这样。
他们两人相遇，旭日对上润水，只怕必有一伤。
陛下对二皇子宠爱至极，几乎拿他当眼珠子看待。而泽润身子不好，一开始陛下还能常常来看他，到了后面，来的次数便越来越少。我心中凄冷，却强自忍耐着。
以陛下对姚氏的宠爱程度，万一她和二皇子出了什么事，难免牵连到我。至少现在我还是陈国的皇后，有着该享有的尊荣和体面，泽润也仍然是太子，这便足够了。
六
元泰五年六月初六，雨蝶公主嫁与冠军侯。
还记得当初刚嫁给陛下，她时不时便会到我这边玩耍，那时候她才七岁。一眨眼的时间，她已经到了嫁人的年纪了。我在旁边陪着她梳妆打扮，心中感慨万千。
陛下对这个妹妹倒是真心看重，我看他们兄妹依依话别，又想起了自家兄长。
父亲早早去世，兄长用一己之力支撑起了整个张家，对我这个妹妹更是有求必应。就连当初嫁给陛下，成为太子妃这件事，兄长也是在亲自询问我的意见后才下了决定。
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后宫倾轧，只是单纯喜欢太子本身。他那时名声才华已经传遍帝都，为人又谦逊温和，我难免对他动了真心。我们之间也过了好一段过琴瑟和鸣的日子，春日悠悠，我弹琴清唱，他执书闲看。其他贵女艳羡我的幸福时，我总是微微低头，红了脸颊。
若是现在让我回到过去，我大概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多少情爱纠葛，也抵不住时间似水，美人迟暮。
从一开始我便不期望能与陛下相知相守，身为皇后，我最重要的还是子嗣与来自皇帝的尊重。然而现在这两样都只是徒具其表罢了，泽润终日里不开汤药，而陛下一片真心都给了姚氏，来凤仪殿的次数越来越少。
七
心中的不满终于在陛下当朝宣布修建琼楼的那一日达到了顶峰。
我咬牙将茶杯摔在了地上，笑的惨淡。
先是封了姚氏为皇贵妃，要知道，副后的尊位只有后位虚悬时才会给人，但我尚还可以忍。可琼楼呢？不说里面内饰的繁华绮丽，就连它的高度都远超凤仪殿！这简直是当众踩我的脸！
陛下啊陛下，你当真是欺人太甚！
忽然有声响传来，我扭头去看，泽润赤脚站在内殿门口，脸色苍白的看着我。
我抱住他，原本强行忍住的泪水终于落了下来。
哥哥在民间找的神医前几日对我说，泽润身子虚不受补，已经撑不了多长时间了。
既然如此，我又何须再忍！
八
元泰八年七月初九，皇贵妃薨逝。
我看着陛下悲痛欲绝的脸，心底畅快万分的同时身体却有些发冷。
那些花前月下山盟海誓，俱都随风消逝在时间里，曾经对影良人，此刻却各有算计。
陛下很快便查出了什么，所以除非必要的场合，他几乎不再见任何妃子，当然也包括我这个皇后。我却毫不在意，每日里只陪着泽润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直到那一日，泽润忽然晕厥过去，太医诊治后冲我摇了摇头，其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我让百合去喊陛下来凤仪殿，泽润终究有他的一份骨血，至少让这孩子离开的时候身边有着父亲的陪伴。
九
即使再怎么悲痛，泽润还是在床榻上停止了呼吸。
我万念俱灰，止住哭泣，忽然回过头冷笑着对陛下道：“陛下，您现在是不是放心了？泽润去世了，正好给二皇子腾出位子来。”
泽润去世后，我除了哥哥也没什么好牵挂的人了，而陛下虽然在后宫事情上有些不着调，但朝堂上却向来明智。哥哥身为丞相，从未做错过事情，陛下不会对他出手。这样一来，我自然肆无忌惮。
陛下神色复杂的看着我，叹息了一声，拂袖而去。
这一别，便是此生不见。
我闭锁宫门，将凤印交给萧忆茹，在凤仪殿中吃斋念佛，为泽润祈福。
若有来生，愿你不生在帝王家，愿我与你还是母子......
至于曾经对陛下的那份感情，也不过是镜花水月。
此去经年，纵是良辰美景，千般风情，更与何人说？
作者有话说第31章 皇后番外：此去经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