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生相·渔歌》谁诺

2、二 渔女

　　刀客不过是三流的刀客，但这小镇的流氓地痞是远远不及武林中的三流刀客的，故而刀客没花多少功夫就解决了几人。阎王好惹，小鬼难缠，刀客深知这类地痞流氓往往一有恩怨就咬着人不松口，他一时仗义，等他走后，反会害了人家姑娘。可他也无好的法子，只得先设法震慑这群地痞，待来日倒可以毒攻毒，私下使些江湖中的下作手段，教这些人不得翻身。

　　无论如何，姑娘的一时之难是解了。她抹干净了眼泪，一身狼狈地站起身，拾起地上的油纸伞，用清脆婉转的声音向刀客道谢。她咬着唇偷眼看着这个身材高大腰间佩刀的男人，只觉刀客比她见过大部分的男人都要阳刚。

　　刀客的面容不是很英俊，然而他有两道浓眉，他的下巴宽宽的，整个人看上去严肃而挺拔，可他的眼神又很温柔。姑娘胆子很大，一点不羞怯，盯着刀客看了又看，最后脸慢慢地红了，低声请刀客去家里做客，要让自己老爹好好答谢。

　　刀客允了。他和姑娘同行，一起走在去河边的路上。周镇是小地方，礼教不那么严，姑娘出身贫寒，更没有这些计较，一路上毫不避讳地和刀客搭话。她用崇拜的目光看着刀客，间或问一些刀客的情况，用甜美的声音叫刀客大哥。她也给刀客说一些自家的情况，讲一讲周镇的风土人情，一路上时间过得飞快，两人很快到了姑娘的家。

　　姑娘是个渔女，娘亲早逝，平时和爹相依为命。父女两人住在临河的地方，平素靠打渔为生。这时候，渔女的爹还没回来，渔女就请刀客进去坐坐，她自己则洗手下厨。

　　她对刀客殷勤以待，忙进忙出。刀客则在这不算宽敞的屋里坐下，环视一圈，没什么好看，最后就把目光落到了渔女身上。

　　渔女干活麻利，她显是做惯了活的，一双手也粗，可她生得白净，个子不高，但身段窈窕，一句老话说，就是盘亮条顺，不算大美人，但是个实在的秀气姑娘。她着实爱笑也健谈，嗓子也美，备菜的时候和刀客说了几段当地的掌故，又开腔唱了一段渔歌，声音动听，比之酒楼里的伶人，分毫不差。

　　小屋里渐渐弥漫着炒菜的香气，刀客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了明显的放松。

　　渔女的家不大，也无甚家什，比家徒四壁强一些，但日子显然过得穷苦。可这个屋子的氛围十分温馨，刀客听着渔女的歌声，想起了家。

　　他已经很久没有想起家了，他的家也在很久以前就散了，孤身一人漂泊的时候，他比任何人都渴求安定，然而他的生活比任何人都不安定。出来走江湖的人就是如此，刀客很清醒，知道自己走的是一条怎样的路，不会怨天尤人，然而他对家的渴求一直存在，并且越来越深。

　　刀客看着渔女脸上的笑意，只觉心一直在跳，他还是绷着脸，可他明白自己动心了。

　　刀客不是没有过女人，可和他有交情的女人多是暗门子里的，他在实在孤苦的时候若得了钱会找些消遣。那些女人有的很聪明不甘平凡，有的战战兢兢熬日子，不过都很清醒，知道彼此不过是做交易，从未想过长久。

　　渔女和那些女人都不一样，她是自由且清白的，她的神情明媚而大胆，她的眼神温柔而明亮。她是那种会让人觉得幸福的女人。

　　刀客第一次觉得，或许和这样一个女人过日子会很不错。

　　渔女妙手烹饪，很快做完了几道菜端出来，临近日暮的时候，渔女的父亲也回来了，他一进门看见刀客就愣住了。渔女很快迎出来，脆生生叫了一声爹，又三言两语把今天发生的事解释给老渔夫听。老爷子的面容颇为苍桑，身上还有鱼腥味，他擦了擦手，打量着刀客，最后堆起了笑容，“哎呀小伙子年纪轻轻可是个义士，丫头拿酒来，我陪着这位喝几杯。”

　　主人家盛情款待，刀客倒不好意思起来，对渔夫以礼相待，神情有几分腼腆。席间谈话，渔女一口一个的大哥，直把刀客夸得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刀客听得苦笑起来，直说自己没那么厉害，今天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一席话宾主尽欢，刀客向两人告辞，又告知两人自己会在周镇住一段时间。渔女听了眼睛一亮，老渔夫倒没说什么，神色显得意味深长。

　　刀客辞行，渔女自告奋勇出门送他。越是相处，她越觉得这个看上去严肃无比的人很好玩，看上去厉害，其实性格腼腆的很，总是不太敢看她，经常压低下巴转过头去。可刀客看她的眼神让她很喜欢，那是一种纯粹欣赏的眼神，让她有一种小女儿家的自得之感，面上笑容越发灿烂。

　　走了一程，渔女向刀客挥手告辞，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你。” 刀客心头一软，冲她点了点头。

　　他转身往客栈的方向走去，不自觉，唇边也绽开一个淡淡的笑容，神情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