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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 刀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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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客走进这座素有鱼米之乡之称的江南小镇的时候,看上去和任何一个风尘仆仆的外乡人都并无不同。
他身着灰黑色劲装,脚上的绑腿和腰间挂的刀揭示了他武人的身份。他身后背负着的粗布包裹和他满身的风尘又昭示了他的贫穷。他是个衣着寒酸的普通江湖客,籍籍无名,带着一把刀行走四方,追逐着属于自己的侠义与武道。
刀客的日子过得不太好,他身上的钱总是不太够,他的刀法也不是太好,加上他用钱总是太漫不经心太慷慨,导致他有时会落魄到穷困潦倒,风餐露宿。
不过刀客不是很在意这个,他是个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而且他是个有手有脚的七尺昂藏男儿,日子总不至于过不下去。刀客还年轻,而年轻人的贫穷并不可耻,他和每个年轻而满怀热血的江湖客一样充满梦想,他认为自己时间还长,早晚可以学得好功夫,成为大人物。
纵使贫苦,刀客的眼睛也充满了希望,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生气勃勃,平凡的面容亦透出一丝的英气。
进入周镇的时候,刀客心情非常好。
周镇是个典型的江南小镇,她有一种刀客这样的北方男儿不太适应的“柔”。周镇是柔和的,柔得让人心醉,入目是婉约细致的小桥流水,烟雨朦胧的江南景致,刀客环视周遭,很久以来第一次想起了自己已故的母亲,记忆中,那是个无比柔和的女人,一如这精致秀丽的江南烟雨。
刀客深深地吸了口气,他喜欢这里。周镇是个会让四处漂泊的浪子产生归属感的地方,她柔和的气息会让浪子们想起早早被他们抛在身后,或者已不复存在的家。
时是暮春,周镇正飘着濛濛细雨。这细密而轻柔的雨点打在身上几乎没有任何重量,刀客是见惯了风雪呼啸的人,毫不在意这细雨绵绵,大步在雨中行走。有秀气的姑娘撑着油纸伞在雨中行走,歪头看着身边这高大的异乡客,捂嘴轻笑了一声。笑声如银铃,惹得刀客转头看了她一眼。
姑娘穿一身浆洗得发白的布衣,看得出清贫,可她的皮肤细白如脂,眉眼清淡但秀气,浓黑的头发编成一根大辫子,气质淳朴,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黑白分明,灵动非常。刀客触及她盛满笑意的眼,心砰然一跳,有些不自然地转过头去,快步进了一旁的酒楼。
酒楼的老板对异乡人有着带着精明的客气,他对刀客不算殷勤,因为刀客看上去不是个有油水的主。刀客也不介意,客客气气地要了两坛花雕,几碟下酒菜,再指了个伶人唱一只小曲。老板有些怀疑刀客拿不拿得出这么多钱,但见了真金白银就不嘀咕了,爽快地去拿酒了。
花雕酒口感柔和,刀客喝惯了烈酒,喝这南方的酒只觉也颇为新鲜。伶人唱起了一首江南小调。她的声音软而脆,南地方言声调婉转多变,听来甚是动听。
刀客吃饱喝足,又额外给了唱曲的伶人打赏,才出了酒楼。来周镇之前他恰好赚了一笔钱,是以现在用钱分外阔绰。有足够钱的时候,刀客从来不苛待自己,他的钱往往都是拿命换来的,所以他懂得及时行乐。
行走江湖行侠仗义看上去光鲜,内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行侠仗义可赚不了钱买不了饭吃,刀客是这武林里最底层的那一批人,没有安身的门派,没有很俊的功夫,也没有名师指点武功,是个蝼蚁一样的小人物。
他除了会功夫外并无一技之长,所以他做各种武人能做的活谋生:护镖,为商人做护卫,受雇做打手,又或帮一些三流门派传递一下情报信物之类。听上去似乎都是些微末小事,然而江湖是非多,说不准哪一桩差事途中就被卷进了什么事情惹上了什么大人物,有时简直是死里逃生。
江湖动荡,刀客分外珍惜自己的命,他活得不易,所以有钱时自然要尽可能地活得舒服。
刀客走出酒楼的时候,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喧哗声,前方的长街上围了一大圈人,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欲改道,忽然听见了哭叫声。
是女人的哭叫声,声音分外清脆,然而其中的莫大哀意让人心生触动。刀客心中一动,走上前去,拨开人群,看见了跪在地上,满面泪痕的女人。
女人恰好抬起了头,一双大眼中泪水满溢,直直望进刀客心里。
这是他进酒楼前看到的那个姑娘,现在那把油纸伞已经跌落在地,姑娘身上的衣服也遍布泥污,她的辫子被雨水淋湿了,湿哒哒地垂在身后,显得狼狈不堪。
她用一种惊惶的,哀伤的,又隐隐带着期望的眼神看着刀客。
刀客一时有些恍惚,这姑娘的眼睛不但生得漂亮,而且简直像会说话。他对这种柔中含泪的眼神毫无抵抗力,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拔出了腰间的刀,刀尖正对着女人身前站着的几个一脸凶相的男人。
他说,“滚。”
刀客和渔女的故事一开始,是老套的英雄救美。
不过刀客不算英雄,渔女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美人。他们说到底,都是泯然众人的小人物,而这个故事一开始,就是小人物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