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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又是一轮回 ...

  •   又来了,都没有休息的。
      阿蛮睁开双眼,入目的雪白让她唇角诡异一扯的无声笑起,眼中一片晦涩。
      现在是有多少次了呢?阿蛮想。二十八次,还是二十九次?
      不断地轮回,不断地带着记忆轮回,如同背负着沉重的乌龟壳,让人满心疲惫。起初她还会有兴趣去数自己究竟重生了几次,可到现在,她对此却再也提不起兴趣了。轮回的次数多了,她甚至连自己的本名都记不清了。
      有时她会想,她怎么就没有疯掉呢?背负着累世的沉重记忆,以着或女或男、或魔或神的身份在各个时空里穿梭,然后不择手段的去完成那些所谓的主神任务。
      因为经历太多,她的心境也就跟着沧桑了起来。心一点一点地麻木、冷硬,宛如一块冰冷无感的石头,对外界一切事物看得淡漠起来。她想,也许再过不久,她的心也就要跟着时间风化了。因为石头最终都会随风化成粉末,四处飘散。而她,正无比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只是不知这次抽风的主神又会安排怎样的一个任务给她了呢?她看着头侧旁高挂在掉钩上的药水瓶,心随着瓶中冒用的气泡而归于一片死寂。
      病房门打开了,进来一个提着保温桶的粗糙女人。丝丝的香气自保温桶中传出,直往阿蛮鼻子中钻去。
      阿蛮半眯缝上眼。是鸡汤,她肯定,虽然她已很久不知道食物的味道了。
      这是一个虽然被生活欺压却依旧坚强温和的女人,不过可惜,这个女人跟阿蛮如今的这个身体没有半丝关系,因为女人提着保温桶,直接错过阿蛮的病床,向着阿蛮隔壁病床的小男孩走去。
      “君君,妈妈给你做鸡汤了,高不高兴!”阿蛮听到女人很是开心地同病床上的小男孩说道。
      “不高兴。”小男孩的语气有点冷冷的味道,但明显可以听出是在撒娇。
      “为什么呀?鸡汤很香的,你闻闻。”女人拧开了盖子,鸡汤的香气越发浓厚了起来,整个病房顷刻便被着香气给侵占了过去。
      “妈妈,你数数你到底几天没有来看我了!”小男孩觉得自家母亲不受教,不,是不知反省,所以极为生气了起来。
      女人尴尬了,僵硬地说了句:“妈妈不是忙嘛。再说,再说也就是三天。你小阿姨不是有天天来的吗……”女人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或者她也觉得这并不能算上什么好的借口。
      阿蛮静静听着女人与男孩之间一来一往的对话,她想从中找到丁点让自己感动的东西,只是她无奈的发现自己早已坚硬如石的心对此完全免疫。
      这真是个残酷的现实。阿蛮无奈地拉扯着双唇,想要试着露出一个像样的笑容。阿蛮成功了,外表看起来,她的笑容很完美,只是可惜她的内心却是一片阴沉。对于一旁上演温情戏幕的那对母子,她所能想象到的却是世事无常,谁知道此时还是你好我好脉脉相亲的两人,会不会几年之后开始大唱“造反歌”。花开也有花落时,树茂亦见败枝日。
      阿蛮有些无力地闭上双眼。这具身体的脑子开始一阵一阵的抽痛,就像是有人在左右拉扯着脑神经般。深藏与这具身体脑域里的记忆开始如同沸腾的气泡,争先恐后地从沸水中涌出。那些记忆,宛如分裂的玻璃碎片,有大片完整的,也有细碎缺失的,有在阳光下灿烂耀眼的,也有在阴暗中孤独消沉的。
      而这些是属于独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属于一个名叫苏苏的女孩的记忆。
      苏苏是小名,也是大名,苏苏的爸爸姓苏——苏焕然,苏苏的妈妈也姓苏——苏颜,所以作为两人爱得结晶,理所当然就取名为苏苏了。只是可惜,这对因爱而结合的夫妻在苏苏四岁多时便分道扬镳了,而且是闹上了法庭式的分道扬镳。苏苏一时间便成了妈妈不爱,爸爸不疼的孩子。那时的苏苏还太小,小到无法理解为什么曾经温馨快乐的家顷刻间便变得冰冷异常。她的父母在法庭上要孩子指定跟谁,苏苏面对着法庭上众多双眼睛害怕了,大哭了起来,可是没有人理会。法院根据苏苏父母双方的经济条件,最后判定苏苏由男方苏焕然抚养,但这并不意味着完事。
      苏苏的父母都是娱乐圈的人物,一个是一线演员,一个是二线歌手,双方各有各的粉丝。法庭事件一闹出,两方粉丝便如同打上了发条一般,口不留德的胡乱攻击对方。娱记更如闻着腥臭味的苍蝇,疯狂地在粉丝的口水战中煽风点火。终于,战火从苏苏父亲苏焕然的始乱终弃与苏苏母亲苏颜的朝三暮四波及到苏苏的身世之上。于是苏苏成了娱记笔下父不详之女,成了苏苏母亲出轨的最佳证据。所谓三人成虎,更何况娱记们摆出来的那一条条所谓的证据确凿的论点论据,让身为一线演员的苏焕然也不禁开始怀疑了起来。
      小孩何其无辜,还处于懵懂之下的她,便被他人光明正大地放在炭火上烘烤。苏焕然对此不以理应,(媒体称之为默认)而苏颜则是直接拉着苏苏开口叫冤。镁光灯闪烁,摄下的是苏颜那张梨花带了的美颜及其苏苏惊惶无措的双瞳。
      究竟是怎样的父亲,才能对自己捧在双手精心呵护了四年多的女儿不闻不问?究竟是怎样的母亲,才能对着“宝贝儿”女儿眼中的惊惶视而不见?
      DNA检测结果出来了,苏苏确实是苏焕然的亲身女儿。苏颜扬眉吐气了,拉着苏苏在一个个镜头下哭的梨花带雨,口口声声说着要告那些毁她名誉的媒体。
      媒体的声音渐渐消失,可苏颜粉丝的声音却又喧嚣而上。苏颜趁着这股东风再次火了起来,颇有搭乘上一线歌手专列的气势。
      苏颜火了,苏颜单发的歌曲《爱已随风而逝》也火了。苏焕然依旧沉默着,沉默地在九州西南的某个小镇封闭式地拍摄着电影,连微博都几个月没上,似乎对着外面的事情一点也不关心。随着时间的流逝,随着“丑闻事件”的淡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该结束了。在那段时间里,似乎所有的人都选择性的遗忘了在这场硝烟弥漫的舆论斗争中,充当着最重要也最无辜角色的苏苏。
      亲人的疏离,娱记的疯狂,路人的笑谈,这一切的一切让曾经那个有些任性嚣张的小女孩渐渐变得内向自闭起来,终日将自己关在小卧室里。可是,这又有谁理应呢?连她的父母都不关心她了,外人又怎么会去多做无谓的关心。
      不过是四年的时光,苏苏就成了一个孤儿,只是她与别的孤儿不同,她有父母,而且是每年都会给她大笔金钱的父母。苏苏一个人守着一座空荡荡的大房子,守着充满了过去一家三人温馨记忆的大房子,独自活在过往的记忆中,玩着早已陈旧的玩偶,按压着早已找不着调的钢琴键,一个人沉醉着,也一个人失落着。
      钟点工阿姨不会关心苏苏的精神生活,她只是领取着苏焕然让助理打过来的钱,确保着苏苏的物质生活上的无忧罢了。一日三餐、包括简单打扫这座大房子,这就是钟点工阿姨的工作。
      苏苏的衣服旧了,苏苏的衣服穿不得了,没有人带着苏苏去采买,苏苏只得自己在放学后,随便在小区的一家儿童装店划卡。
      苏苏有了个新习惯,那就是收集每日的娱乐报刊,从报刊上找到有关她父母的消息,然后用小剪刀一个个的剪下来,小心翼翼地贴在笔记本上。每天晚上,她都要翻翻笔记本,道声晚安,才浅浅睡去。
      没人关心她夜里会不会做梦,也没人关心她夜里会不会踢被子。
      苏苏病了,因为夜里贪凉,忘记盖被子,高烧41度。若不是家里的钟点工阿姨第二天一大早发现了,只怕苏苏已成一具冰冷的尸体。不过……终究还是发现的晚了些啊,因为苏苏已经不在。
      阿蛮微微眨了下眼,觉得有点奇怪。按理说,如苏苏记忆力的所作所为,死前应该多少会有些执念的,可事实上,阿蛮所能感觉到的却是平和,无风无浪的平和,如同一件事情终于完成后的平静。或者说,苏苏,这个不过八岁的孩子,其实一直在做的事就是等待死亡。
      苏苏没有伙伴,没有朋友,成绩不上不下,不打眼,整日如一隐形人般,以游魂的形式孤零零地活在这个世界之上,所以死,也就成了她最后的执着与等候。
      旁边的温情还在上演——一碗鸡汤,两人分享。曾几何时,这样的情景也在苏苏过去的记忆里出现过。
      阿蛮感觉腹中胀胀的,有尿意出现了。阿蛮不大自然地拧了拧眉,看了眼头顶悬挂着的药瓶,然后自己决定地侧身拔掉了针头,反正药水也没有多少了。
      阿蛮的动作,引来女人的好奇。
      “小朋友,要我帮你吗?”女人问。对于这个病床上的女孩,她是全然陌生的,会问,只是因为小女孩身边连一个照顾的人也没有。就算是有事出去了,可从她进入这个病房到现在也差不多有半个小时了,还是没有一个人出来。要说,他们这间病房也是最安静的了,两人间的病房,除去他们母子俩的之间的说话声,也就只有药水滴落声了。相比隔壁的热闹,这里堪称是冷清。
      阿蛮摇头,只是淡淡一笑,自己撑着虚弱的身体滑下铁床,踩着一双大号的病号鞋子,一路拖拉着向病房门口疲软走去。
      再回来时,病房里已站着一名白衣医师。
      “苏苏,是吧?”医师看起来约莫四十来岁,看起来很温和。
      阿蛮点头,自顾自地走进病房,向着病床爬去。
      “我跟你爸爸是好朋友,我姓安,安全的安,你可以叫我安伯伯。”安医师笑着同阿蛮打着招呼。
      阿蛮坐好,点头:“所以我的医药费是你垫付的?”阿蛮问,这是她第一次用这个身体的嗓音说话,声音软软的,无气无力。
      安医师摇头:“是你爸爸支付的,你不用担心。”
      阿蛮还是点头,不说话。
      “苏苏现在还感觉哪里不舒服吗?头晕不晕、痛不痛?”安医师问。
      阿蛮统统摇头。
      “苏苏都快两天没吃饭了,肚子一定饿了吧,伯伯已让人帮你去打粥了。”安医师有说,“那么现在我们先测下体温可以吗?”
      阿蛮还是不说话,只是配合着地微微抬了下胳膊,让安医师将体温计放入她咯吱窝。
      ……
      阿蛮出院时,没有人来接她。安医师倒是说要送阿蛮回去,但被阿蛮拒绝了。一个八岁的孩子,那些大人们倒也放心让她就这么离开。不过也是,苏苏从六岁开始,便一直都是自己一个人上学,一个人放学,还有什么放心不放心的呢。一个不受父母宠爱的孩子,作为苏焕然朋友的安医师,也不会给予太过的关注。
      阿蛮凭借着记忆,有些生疏的搭乘着公交,一路缓缓悠悠地回到了家里。
      钥匙放在门口花盆垫下,阿蛮直接伸手摸了出来,利落地开门。
      房子很大,大的阿蛮觉得极为空旷。
      阿蛮刚把手中的钥匙放下,客厅里的电话就响了。阿蛮站了半晌,才不慌不忙地走过去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一个陌生女子的声音响起。
      “是苏苏吧?苏苏到家了?”
      阿蛮只是轻应了声。
      “钱够用吧?你爸爸刚刚又给你卡上打了五万块钱,记得去查看啊。”
      “……”阿蛮还是不开口说话。
      “你爸爸最近很忙,所以没什么时间同你说话,你不要怪你爸爸。”那女人继续说着,语气很是理所当然。
      阿蛮眨了眨眼,终于出声开口问:“你是谁?”
      孩童轻软的声音传入话筒的那一端,却显得极为清冷。
      电话那头的女人显然愣了下,然后带着几分温柔地解释道:“我是……我是你爸爸的朋友。”
      “女朋友?”阿蛮抛出三个字,如同扔了一个炸弹般,惊的那边的女人一阵心惊。
      “是的。”女人如是回答。
      “很好。”阿蛮回答,“那么请代我向他表示感谢。”
      女人又是一愣。
      “不好意思,我有事要忙了。我挂电话了,再见!”阿蛮从开口的那刻起,便全然接收了两人之间的主导权。
      女人只来得及回上一句“再见”,电话那边便立刻传来了“嘟嘟”声。
      “怎么?”苏焕然放下自己手中的剧本,看向女人。
      “你女儿说要我带她向你表示感谢。”女人笑着看着苏焕然,语气带着几分调侃。
      苏焕愕然,愣住,随后点点头,又低头看向自己手中的剧本,只是剧本上的字却一个都没有落入他眼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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