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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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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05 世上最美的烟火
沈经年的伤势比夏桑想象得严重,需要缝合,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不敢看里面血肉模糊的场面。银针带线穿过皮肉,将两块分裂的肉重新拉近组合,肉与线与血上下一红。她光看已觉疼,沈经年无痛无恙仿佛被蚊子咬了一般毫无知觉。
这个时候她会想许辰之,任何寂寞,悲伤,难过的时刻,夏桑的脑中都会浮现许辰之的面容,或者拿起画笔勾勒他的眉目。
眉目疏淡有着成年人的忧郁,眼神却是少有的锐利。微笑时,那锐利会隐藏住几分,仿佛云山雾水之外的翩翩少年,令人看不真切。
“夏桑,你喜欢我吧。”
夏桑怎么也没有想到,与她平日玩笑的许辰之有一天会这么说。那一刻她还在想,我们不一直是哥们吗,我装得不够像吗?到底哪里失败了。
“嗯,喜欢。”
“有多喜欢?”
“爱情无价,怎用多少来说。”
“那就是很多的意思咯?”许辰之温柔地笑,好像仅仅一个笑容能令人对他的喜欢加深,变得更深。
夏桑有些恍惚。她不确定自己有没有点头。
“园游会那天我们一起去放烟火吧。”
“公园禁止的。”
“你在怕这个吗?”
“没有。”她说,“只有我们两个?”
许辰之不答反问,“去吗?”
夏桑点头。
“不过,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许辰之附在红了脸的少女耳边,悄悄地像说秘密一般。然后他看到少女迟疑地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许辰之的背影缓缓消失在草地尽头,夏桑举起手掌挡住太阳,阳光亮得刺眼。
“你在发呆。”
沈经年清冷的声音,倏地将夏桑拉回现实。
“噢,你缝合好了。”
“在想什么?”
“想你的画……你画的什么?”
“心上人。”
“认识多久了?”夏桑露出八卦的笑容。
“不认识。”
夏桑白眼。
“其实……”沈经年欲言又止。
“什么?”
“其实我当不得神笔少年这个称号。”
“金城武也不觉得自己是帅哥。”
沈经年叹息。
夏桑说,“有话直说,这不像你。”
“西郊怀民路316号是我认识她的地方。”
夏桑想问,你的心上人吗?沈经年的思绪飘到了很远的地方,那一刻他好像苏蓉,仿佛透过医院的消毒水和急诊大门望见了一大片海市蜃楼。
“那天她很漂亮,穿着水蓝色的裙子。”沈经年说。
夏桑怔忪片刻,“是吗?”
“嗯,就像天使一样。”
“那一定很美。”
“我拿来给你看,你莫要见笑。”
“怎么会。”夏桑笑,沈经年年少成名,处女作《夏日香樟》被国家级画师给予高度肯定,俨然将诞生新一代的中国达芬奇,其前景被人无限看好。
“这幅画有名字吗?”
“未命名。”
“想好了要告诉我。”
“一定。”
与沈经年分手的夏夜吹过微醺的风,道路两旁的香樟沉醉在晚风中。夏桑记得没有喝酒,她一路清醒地走到林荫公园,公园上方燃起绚烂的烟火,一簇星火扶摇直上,漆黑夜色下爆出星屑火光,迅速坠落。犹如猝不及防盛开的爱情花朵,未及观赏,已至落幕。
前方拥抱的一对男女,身影熟悉到无需辨认。夏桑莫名觉得冷,婆娑泪眼外,一切皆是模糊,唯有印象中沈经年飘扬的白色衣袂,是唯一的清晰真实。
苏蓉靠在许辰之的怀里,他们一同微笑着,仿佛观赏着世间最美的烟火。
Part 06 听说天使曾来过
夏桑被一阵巨痛疼醒。分手那晚沈经年说自己会给他带来麻烦,叮嘱她今后要小心。夏桑不以为意,然而眼前面带刀疤的男人警醒了她的神经。
“沈经年呢?”
“不知道。”
“夏小姐。”刀疤踢了踢她,“让我们找画的是你,不让我们找画的也是你。你拿我们寻开心啊?你不要以为人人都是本哥,笨得听你的话。那天晚上,很惊险吧。”
刀疤笑了,脸上的刀疤更深邃。
“你想要什么?”
“画。”
夏桑沉默。
“不要你以为你和少帮主认识可以从我这里讨到便宜,我和帮主打天下那会,哪有你们这帮小毛崽子的事。”刀疤的年纪使他的这套说辞听起来格外滑稽。
“市面上沈经年的新作已经升到六位数,但从未有人亲眼见过,我甚至怀疑它是否真实存在。”
“少跟我玩花样!”刀疤显然被激怒,对女生不客气,照样落拳头。
夏桑忽然很想拥有沈经年的“特异功能”,否则她一定痛得哇哇叫。
“住手。”有人走进来。
“本哥,让我教训她。”
“她是少帮主的人。”
刀疤不甘愿地放下拳头。
“这次的行动是夏桑授少帮主指令接近沈经年,行动失败,惩罚由少帮主来定,轮不到你动手。”阿本走过来,替夏桑松绑,“夏小姐,我送你回家。”
高大雄壮的男子驱车到单元楼下,绅士地为她拉开车门。夏桑的身体酸痛,不知道刀疤在她昏迷时给了她多少拳,脑袋似乎和身体一样僵硬。
“夏小姐,少帮主要您这几天好好休息,不用去上学了。”
“知道了,还有吗?”
“关于接近沈经年的行动终止,任务状态——”阿本看她一眼,“失败。”
“阿本,你回去告诉少帮……”
夏桑忽然停了下来,不再开口,阿本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身躯一震,“沈经年?”
他以为这个少年早已消失在这座城里。
“不要叫人来,否则我会报警。”沈经年说。
夏桑一惊,出声阻止住身旁的男人。
“阿本,你先回去,我想单独和他聊聊。”
阿本看了两人一眼,驱车离开。
“你骗了我。”沈经年说。
“我骗了你。”
“我有事想和你说,于是又回来了。”
“现在还想说吗?”
少年穿得仍是那件白色衬衫,一如初见时,他在微醺的夏风中拉着她夺命狂奔,身上有好闻的气味。他还是那个沈经年。她却不再是那个夏桑。
“你们所要找画作并不存在。”
“什么?”
“神笔少年沈经年的名声由我父亲一手打造,去年冬天我画出新作,只是初稿阶段,父亲立时宣布得满城风雨,公司的股价也跟着一路直升。可惜创作并不如意,我祭奠母亲遗物时将其一同烧毁。”
夏桑讶异地说不出话来。
“父亲大怒,对外隐瞒,对内将我禁足,要我迅速重新作画。”
“然后你父亲将新作的消息一再放大,价码飙升,你退无可退。”
沈经年默认,“他是商人,并不懂艺术。艺术强求不来。”
呵。夏桑冷笑,他们奋力追逐寻找的,原来是一只空头股票。
“我确有新作诞生,但已经是后来的事。”沈经年说,“新作并没有落于父亲手中。”
于是它仍是艺术,而非商品。
“恭喜。”夏桑微笑。
“我仍要感谢你,没有你,我不会从他们手上逃脱。”
“那天的那场追杀,是刻意安排的戏码,为得让你遇见我。”
“刀疤也是你安排的?”
“不。我不认得他,我只认得阿本。”
“所以青帮是真的?”
“青帮是真的。”
“少帮主是?”
夏桑苦笑,“我喜欢的人。”
“他喜欢你吗?”
“不,不喜欢。他有喜欢的人。”
“我可以信你?”
“纵使爱情不无价,我无从说假。”夏桑问,“恨我吗?”
“可怜之人有可恨之处。”沈经年看着她,说,“我并不可怜你。”
夏桑哭了,她知道少年终要离开的。
“会回来看我吗?”
他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她说,“绿水青山,后会有期。”
他们彼此相望着,仿佛此刻一别,便从此相忘于江湖。
良久,沈经年轻声说,“好像有点疼了。”
“伤口裂开了?要去医院吗?”
“不,不是因为这个。”他说,伸手揩去她脸上的泪珠,“因为你的泪。”
一个星期后夏桑回到学校上课,她没有看见许辰之。苏蓉一反常态地在下课时间坐在座位上。夏桑走近了,看清是一本画册。
“你对画画感兴趣?”
“喜欢看,但不会画。”
夏桑凑过头一看,“这个不是——”
“神笔少年沈经年的处女作喔,很厉害是吧。”苏蓉露出崇拜的表情,“好希望能亲眼看到他的新作啊,据说是比《夏日香樟》更加优秀的作品呢。”
“希望亲眼看到?”
苏蓉点头,又露出那种期待的神情。
适时篮球场上的运动健儿们挥洒玩汗水,许辰之仰首微笑,目光直直投到她的窗台。这次夏桑没有故作矜持看黑板。苏蓉向窗外投过去同样的笑容。
别人装饰了她的窗子,她装饰了别人的梦。
夏桑又想起那日,阳光格外刺眼,她盛装打扮穿着新年收到的水蓝色连衣裙,心情忐忑地赴许辰之的约,答应的他提出来的要求——拿到沈经年的未命名新作。
她的满心接受,为与他共放一场夜色烟火。许辰之的精心叵测,为成苏蓉的一个愿望。
夏桑出奇地没有愤怒,也许这是一场无心之局,她却从中认识了真实。
你离开的那一刻,我迅速地长大了。夏桑想。
班上有人喊她的名字去门卫领包裹,包裹很大,拆开一看,竟是一张裱了框的画。
画中少女穿着水蓝色的裙子,站在空旷无人的草地上,绿草如披,阳光如雨,少女伸出手掌遮住光。
裱框背面没有作者署名,只有轻轻的一行字。
听说天使曾来过。
夏桑抱着画作往回走,如同抱着最珍贵的宝贝,她渐渐奔跑起来。好像远处站着穿白色衬衫的少年,她狠狠撞过他的肩,拉起他手。
迎面吹过微醺的风。
他们躲避着名利和爱情的追杀。然后,一同亡命天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