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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美目盼兮,祈红颜而弗明。
      思若流波兮,惜璃华之未央。
      尔化之弄人兮,缘荣俱往矣。
      泯不归乎故乡兮,残命游于乱世长。
      归期何以至远兮,苍峦峦无以对。

      心比盘结兮,奈时妒以月魄身。
      繁华如暮兮,宵寤梦之临湘。
      尔孤处之囚篱兮,实虚俱思矣。
      怅恢弘之天地兮,魂散逸以飞扬。
      故庭何以为复兮,神寐寐以遥思。

      路迢迢,云昭昭,空世渺渺,想魂灵兮,
      夜冥冥,幽茸茸,呜呼哀哉,我耐何兮!

      一、
      元光二年,正月。
      临湘城内一派融合热闹景象,来来往往的人们大都厚裹重捂,在刚停落不久的殷厚的雪地上行走着,踩出一片咯叱咯叱的声响。小孩子则不怕冷,退了帽儿,抛了手套,三三两两结成伴嬉闹着奔跑,穿梭在大人们的缝隙间,喧闹嘻哈之声不时传来,偶尔窜出一溜烟火色引得一片孩子的欢笑声。放眼望去,行人的流动、那或喜气或调皮的嘈杂声,连同着节日的色彩,竟使这规整的四方城内在大雪过后暗冷的空气里也充满了温暖和祥和。
      我轻轻呼了口气,心中的郁结似乎也随着眼前的一团白雾挥散开,清新的晨风倏地随着鼻息流入体内,瞬间连五脏六腑也变的干净了。啊,这才是纯洁的,我微眯了眼,享受着这仿佛稍纵即逝地瞬间。
      “夫人,”我微微皱了皱眉头,荆夫人此刻正躬着身子侍立在我身侧,眼光一瞟,她马上低垂了眼眸,两旁的侍女此刻正象平时一样立在台墙边侧。今儿个是怎么了?我又不是第一次在这定王台上看街景儿,竟然忘了形!我瞬间恢复常态,转过身去直看着这个女子。她低垂的头梳着斜沉鬓,一支玉钗插在发髻,暗紫色的裘边大衣领口露出青色的中衣小领,尺宽的绣边腰带束着细小的腰身,无佩饰垂悬,朴素却不失雅致,再仔细一瞧,我心里一个莞儿:“雎照,你何时也有了霜发啊?”
      面前的女子微微怔了一下,略抬了身子,仍低着头微笑道:“夫人见笑了,想奴婢初随夫人时已是双十年华,跟随夫人也有十多年了,怎不见老呢?倒是夫人反而越发透着润泽气息,定是上天偏袒,奴婢们也沾了您的贵气呢!”她虽是说笑,却语气沉稳,姿势恭顺。我满意的一笑:“你们这起子丫头,看我上年纪了就拿我来说笑。”旁边小些的丫头们也显然放松下来,有些竟抿了嘴在笑。
      “好了,我也累了。你是有事要说吧?我们回宫里去。”我轻拍了拍两鬓,知道就是抖掉了冷霜也还是抖不掉那封满心房的埃尘。心里哀叹一声,作罢,由着几个大丫头扶着下了王台。
      宫殿内暖烘烘的,可能是下了大雪,雪后的天气也会骤然寒冷,因此宫里的地火烧得格外大。脱了大裘,换了件玄青色的中衣,我慢慢走到中殿隔间内盘身坐下。一个大丫头过来打开我的发髻,抖散寒气,轻轻梳理着重新拢起一个简单的发式。
      我点了点头,荆夫人迈着小步走到我跟前跪下。我并没看她,顺手拿起个小铜镜自顾照着,轻轻道:“说吧,你也是有急事才到王台上去找我吧。”她低低地回了声“是”便抬眼看着我。我略一思忖,挥手示意旁边侍侯的人都离开,不一会儿,中殿便只剩我们两人了。
      荆夫人雎照略略欠了欠身,说道:“夫人,我要说的,是……是您的冥宫的事儿……”她不安的抬头望我一眼,见我看过来又立刻将头俯的更低。
      我突然有些烦闷,继而便是无奈。
      冥宫的事情说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自从八年前夫君去世,从上到下就一直没有停息过。无论是帝都还是这临湘的朝堂,因了我伤心至极的一句话:为妇随夫,必生死相随,终于是绵延不绝的纠缠下来,直至今日,连我这当事人都再也懒得理会的时候,帝都内廷之中却更加轰轰烈烈起来,仿佛嗅到了我这一天不如一天的身子骨所散发出来的幽冥之气,生怕我死前改了主意——谨遵先帝遗旨随葬帝陵。忽然便由心底生出一丝冷笑,怎么会?哪怕就是过奈何桥喝过那孟婆汤,也不会忘记我必定是要飘到他的身侧,同他一起坠入黄泉投向往生。
      他那时拉着我的手说,我在双生树下等你,如果你喝了孟婆汤不小心忘记了我,但是见到树下拿着一支曼珠沙华的,你必定会喜欢,我还会像生前一般引诱你,而你也还是会象生前一般最终跟了我。
      我说,要是你喝了孟婆汤不小心忘记了我呢,说不定就直接去投黄泉了,那要是我喝了孟婆汤却执意没有忘记你,那我不是连死都悲痛欲绝,真是死不如生啊。所以还是我先去那边,然后拿着曼珠沙华等你吧。
      他说,不会,我从来不像你这么不小心,总是忽略我,在你面前我小心了大半辈子,绝对不会晚节不保,你不小心的概率比我大,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着,我先去那边,我们能一起投往来生的概率是最大的。
      后来,最终的争执结果,我已经忘记了,他却真的先我而去,可是,此后无论我怎么想他怎么念他,他却连梦也不托附一个,竟是喝了孟婆汤将我忘记了。我其实生不如死,但却又害怕死,害怕过了奈何桥,双生树下空空如也。
      七年,梦中无他,而那纸圣谕也终于随着内廷的掌权逐渐失效,无论双生树下有没有他我都要去试一试,因为既然生已无所望,那便去死一死吧,说不定还真能应了那句老话,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
      许是为了补偿我抗争先帝圣谕的“损失”——风光进入帝陵,内廷竟几番折腾,现下又不知出了何种状况。见荆夫人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尽量提起情绪仿佛对自己的身后事关心起来,“直说无妨。”
      “诺。”荆夫人似松口气,点点头顿了顿道:“就是冥床的料被内廷否了。”
      嗯?我一愣,无意识地端起茶慢慢饮了一口。她见我没问话,继续说道:“原来世子定的内椁是南越国的沙桐木,木已运至上鞍地,后报内廷,并附此木的择地和出处,但前些时候未央宫有消息过来,说,说。。。。。。”她突然噎住了般顿住话头,抬起头神色游移的看着我。
      我放下茶杯,沉吟半晌,缓慢说道:“此木有青铜光泽,自然杀尸虫,且保尸身不糜,怎么?是内廷有疑意,还是朝中有非难?”
      “都不是,夫人。是,是王太后谕义,您的冥床多加一副,沙桐用中层而不做内层,内层是宫里刚定的铁楠木,十年前已经完工。现在内廷已命加急运来,五日后便可送达。据说铁楠木。。。。。”荆夫人语调渐渐平复下来,而我的心却一点一点的升腾,胸腔内的酸涩慢慢涌向喉头,仿佛一股巨大的暗流即将爆发,我拼命压抑下来:“铁楠木生于极北的黑山白水中,色银白,味甘香,质如盘铁,防水、虫,即使是无水仍可生千年,木、枝犹如新生,因此可使亡者如生多年。可否?”
      荆夫人默然的望着我,不待她回答,我接着说道:“即是做全体棺木,怕是横径也达六尺以上了,若非千年以上而不得。。。。。。”我放缓了语气,感到极其疲惫:“去吧,你叫世子去安排吧。要是还有什么变化,不要再问我了,你们看着去办。”
      只要这颗心有所依,死后身躯如何,对我都不重要了。。。。。。
      我闭上眼睛,靠在团垫上径直伸直了腿。再睁眼时,荆夫人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悄然离开了,殿角一樽蓖勖陶炉的顶部悠悠然地散出幻香之气。眼前的景物也似幻似真的游离开来,最近常常这样,总有那么一会儿便让我懵懂起来,他们走在我的身边,抓也抓不住,喊也喊不停,落花流水似地,仿佛就在昨天,那个小姑娘还在嬉笑着数着柳条叶,心里暗自盘算着看是怎样调整才能吃到那个大点的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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