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知？》西西里杀手

17、拉拉手

　　暮色中的霍莱庄园情景萧瑟，秋日残阳，在黑夜即将到来之前，整个庄园都沉浸在一片火红的光芒里。从她的角度，可以看见主城堡的尖角和拱檐，突兀地耸立在渺茫的秋景中，这座城堡好像放错了地方，森寒冷酷，看起来更适合伫立在高峻陡峭的悬崖上。

　　陈尔坐在庭院的长椅上，一整排的树木静默地立着，秋风闪过，叶影婆娑。那声音沙沙的，缓慢而清晰地从耳际划过。其实在预视能力者眼里，看到的情景总是和正在发生的并不一样。比如她提前一分钟就知道了那片发黄的树叶会落在她肩头，但是在一分钟后那几不可感的重量才切实地压了下来。

　　如果不是凭空砸下来一个大花盆的话，更多的时候她是不会躲开的。至少这样还能制造一种错觉，仿佛她的时间和大众的是时间一致的，她不像个怪胎，也没有很多需要费尽心思掩饰的秘密。

　　在提米亚之城，预视能力者都能得到一些基本的训练，或者说规范。因为预视能力者的时间误差是不一样的，有的人能看见三秒之后的后来，有的人是二十秒……当误差的时间加长时，他们和现实的生活也在逐渐脱节。提米亚在这时候就显出较大的作用，寻找并收拢这些人，让他们进入一个更容易获得认同感的地方。

　　陈尔在没进入提米亚之前，一直人为地压抑自己的预视能力。她生活在繁华的都市里，像那些永远心怀梦想的蚁族一样生活在都市不起眼的一隅。是单身而快乐，走到人群里瞬间可以淹没的那一类人。预视能力解决了她生活上的一些小麻烦，比如在被飞车党抢劫前提前捂好包保护好自己，比如在饭菜烧焦之前提前关掉火，但是也带来了许多的困难。因为时间上的不同步，她的意识和反应和身边的人总是不在一个节点上，或许她迫于良心的压力提前阻止别人进入即将故障的电梯，但是在那一刻收获的总是不理解的眼神和责怪的目光。

　　久而久之，麻木了，也就不会像年轻时那么冲动。即使拥有165秒的天赋，但是没有超人的神奇体质，也只能做一个生活窘迫的小市民。

　　她以为她这辈子就会这样结束，直到辛远找到了她，直到几年后她的身体出现返流的征兆。她从此陷入螺旋谜题的困境中，成为了沙漏组织的一员，配合实验，配合采样，配合地看着组织里的成员一步步不甘心地死掉。

　　她长长地嘘出一口气，目光放远，在主堡的尖角上无意识地徘徊。

　　这样的景色，让她想起当年和帕帕一起去葡萄酒庄的情形，也是这样高阔的天，也是这样风格迥异的城堡，也是这样凋敝得几乎哑然的秋天。
　　过去的岁月永远不会重来，或许这样才显得弥足珍贵。

　　她的视力不错，当目光从城堡的尖角下移时就看见了开了半扇的窗户，还有窗户前坐着的人。

　　是亚德里恩，他坐在窗前，不知已经坐了多久，依旧在格子睡衣外面罩着深绿色睡袍，暗红色的窗棂映衬得那张脸毫无血色。他的目光平静而悠远，向这个方向投来，不知道是在看她，还是在看盘踞在她身后枯萎的葡萄藤。

　　他的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说些什么，距离遥远，陈尔当然听不清楚，只觉得那是发音简短的一句话，或者几个词。他说完了之后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像座供人作画的，比例精美的半身雕像。

　　他们中间隔着半个庄园的景色，或者165秒的时间距离，让亚德里恩脸上的神情变得模糊，却又似乎隐秘的温柔。

　　目光相触，陈尔无奈，只好朝他轻轻笑了笑。
　　亚德里恩长长看了她一眼，然后砰地关上了窗子，因为对方用力过大，连远处的陈尔都看得清那窗子颤动的弧度。

　　难怪从小到大没有朋友……陈尔心中唏嘘，无聊地开始猜测他到底讲了什么。
　　“走开！你们这些蚂蚁……”
　　“别坐坏我的椅子……”
　　还是“该吃饭了……”

　　陈尔思索半天，觉得后者的可能性很大，她站起来拍拍衣服，饥肠辘辘地往回走。
　　因为亚德里恩的过敏，餐桌上的花瓶里已经没有芳香的鲜花，取而代之的是几可逼真的塑料假花。亚德里恩拒绝在房间里用餐，理由是他是过敏不是脚部骨折，把佣人的好意糟蹋了之后还企图继续糟蹋陈尔的心情。

　　他有一如既往的苍白前额，还有过敏导致的可笑红鼻头，因为背着光，那双平时银灰色的眼睛此时更趋近于灰色，他对着塑料假花看了一会儿，难得的没有发表讨人厌的评论。

　　“遵循社交礼仪，我该和你聊聊天。”亚德里恩握着餐刀指出。
　　“如果你不说话，我就能最大限度地感受到你的礼貌和诚意了。”陈尔真心真意地说。

　　“我又不打算让你感受我的礼貌和诚意，”亚德里恩慢条斯理地切着牛排，“我只是打算和你说话。”

　　她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启了陪聊业务，更不知道亚德里恩打算先唠几块钱的，他最近的倾吐欲似乎强得吓人。其实也称不上是倾吐，更多情况下他只是轻飘飘地激怒她，然后像打了胜仗的将军一样享受着她脸上愤怒的表情。
　　陈尔觉得自己的面瘫已经被亚德里恩彻底治愈了，到了霍莱庄园后她都可以单独出一个无重复表情包了。

　　“明天有客人要来。”亚德里恩说，“希望你可以让她觉得宾至如归。”
　　“这不是我的职责。”陈尔镇定地反驳。
　　“原本是我的职责，但我刚刚将它委托给你了。”亚德里恩的表情像刚在鱼钩上挂上一个扭动的鱼饵一样，“我现在的样子不能待客，让佣人去做又显得很失礼。”

　　“我也是客人。”陈尔据理力争，“如果你早点讨老婆就不会有这种尴尬了。”
　　“乖，如果你做的好，”亚德里恩避开了她的话题，继续加饵料，“我就让你见瑞查一面。”

　　他抛出的饵料的确很让人心动，陈尔在妥协的同时又觉得恼怒。她终于知道一直以来不对劲的是什么了，亚德里恩利用了她的心理，不断地在用螺旋谜题当诱饵，不断地从各个层面控制着她，并且还成功了。

　　她现在就像是一只被拔光了牙齿的驴子，不能把吊在眼前的萝卜一口气吃光，反而被强迫着慢腾腾地舔。喜欢那个味道，却受限于速度。说得难听点，亚德里恩像在改造她，诱哄或者半强迫地让她去做一些事情，这种感觉真是糟透了。

　　“谈谈你那个客人的喜好。”陈尔把懊悔的情绪压了下来。
　　亚德里恩沉思片刻：“她挺喜欢我的。”
　　“真不容易，”陈尔冷冰冰地说，“看来是没什么讨厌的东西了。”

　　“的确是，很不讲究的人。”亚德里恩发表了自己看法，完全没意识自己都被这句话绕了进去，在看到陈尔的笑容时才微微一愣，然后低下头，似乎专心致志地吃起了自己的晚餐。

　　陈尔对新客人倒没有很多担忧，在她的意识里，能够喜欢上亚德里恩的人应该相当博爱，相处起来不会困难。但是完全忽略了这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物以类聚，如果亚德里恩恶劣起来像个魔鬼的话，这个小姑娘就像是魔鬼身旁负责煽风点火的小恶魔。

　　并且是一只，粉粉嫩嫩的，穿着小淑女裙子的恶魔。

　　“格温多琳小姐是柯蒂斯少爷的女儿，和她的母亲常年生活在斯堪卡纳，每次女校放秋假都会回到霍莱庄园。”那天擦窗子的老佣人玛莎这样解释。
　　柯蒂斯？陈尔思索片刻，才想起那是亚德里恩的死鬼大哥。

　　格温多琳进了大厅后先是向陈尔道好，然后立马抱着双手气鼓鼓地问：“你把亚德里恩伯伯藏哪里了？”
　　难道这是家族传统，在恪守礼仪之后马上违和地暴露本性。陈尔脑中浮现出这个想法，随即耐心地解释道：“你的亚德里恩伯伯生病了，所以不能来见你。”

　　“生病了？”格温多琳抬着小脸看着她，她的眼睛不像拜伦家族的男人那样又细又长，大概是遗传了她母亲，更接近圆嘟嘟的猫眼，“会死吗？”

　　“不会。”
　　“那就好。”外形淑女的格温多琳撇了撇嘴，表情放松，“亚德里恩伯伯说葬礼上应该穿黑色衣服和鞋子，胸口还要戴一朵小白花。我不喜欢黑色，也不喜欢小白花。”

　　亚德里恩的葬礼观念真是灌输得彻底啊，所以格温多琳你从头到尾只在担心自己会参加葬礼，完全不担心自己的伯伯吗？
　　真是干得好啊……陈尔瞬间对这小姑娘产生奇妙的好感，在她跑上楼梯前轻轻拉住她的手。

　　格温多琳停下脚步，瞪大了眼睛看着她：“你拉我的手？”
　　“怎么了？”陈尔疑惑。
　　“可右手是给妈妈拉的，左手是给亚德里恩伯伯的。”小姑娘一脸“我太招人喜欢了好头疼粉丝你们不要太热情啦”的苦恼脸色。

　　“亚德里恩现在生病了，你的左手可以先借给我。”陈尔抽搐着眼角，如果不是看看你五秒后摔在楼梯上满嘴血，我才不会拉呢。右手妈妈，左手亚德里恩，死鬼爸爸一点地位都没有的样子啊，难道你是亚德里恩的私生女……

　　格温多琳一脸为难，过了好久才勉为其难的同意了，还偷偷嘱咐她：“不要让亚德里恩伯伯知道，他会生气的……”

　　是吃醋吗？陈尔拉住借来的左手，已经拒绝再做进一步的细想了。

作者有话说

　　猜亚德里恩说的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