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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凶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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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完晚饭人全散了,颜氏回房坐了一会儿,来敲儿子的门。
屋中的小少年坐在床畔,手上捧着一个细长的黑匣子,怔怔在出神,听到敲门声,忙将黑匣子放到一边,起步开门。
“娘。”
颜氏进来,沈暄跟着他,她在桌边落座,拉过儿子的手握住,柔声道:“娘睡不着,过来跟你聊一聊。”
“好呀,娘亲要听孩儿讲故事吗?”
颜氏笑着拍了拍他的手,他那些给小孩子听的故事,年纪一把的人怎会感兴趣,只是每次看到儿子这么孝顺,不想扫他兴,装作很感兴趣听他讲。
“娘今天不想听故事,就想跟你说说话。娘的暄儿是大孩子了,你父王像你这年岁时,已经有两床通房丫鬟了。”
沈暄与京中那些纨绔子弟常年混在一起,当然明白通房丫鬟什么意思,骤然听母亲提起来,不由羞赧,细如蚊讷的声道:“娘,这些以后再说吧,孩儿现下只想用功读书……”
颜氏却并非这个意思,长幼有序,身为长子的沈毓未开先例,老二怎好抢了先,她只是想到以暄儿的年纪,是到了会思量男女之事的时候了,让她这个当娘亲的喜忧参半,喜的是孩子长大,忧的却是,有的人是他万万不可肖想的。
“娘听馨儿说,今天世子原本也跟你们一道的,后来你说肚子疼,让瑾儿将你扶回来了?”
“是。”沈暄承认这个谎话,在他娘面前有点心虚。
“娘平素都是怎么教育你的?对待大哥要如何?”
“要好好跟大哥相处,有机会多接触……”
“你一向很听娘的话,你告诉娘,今天为什么要装病?”
小少年低垂着头,支吾了半天说不出下文。
颜氏了然,点明他心思:“你不喜欢沈毓与云瑾一道,”停顿了一刻,见儿子没反驳,她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往后娘不准你再跟瑾儿一道玩。”
“为什么!”
“因为云瑾是你大哥的未婚妻,未来的淮阳王妃,你有什么资格擅作主张,动这样的小心思?”
她声音陡然严厉,脸也板了下来,沈暄不明所以,下意识认错:“对不起娘,是我错了,孩儿往后再也不会了!”
“没有往后,”他所有不该动的心思,她都必须掐死在萌芽阶段,“云瑾不是你可以争抢的东西,非要抢的话,后果娘跟你都承受不起。娘这句话,你务必牢牢记住。”
“我没有想过……”颜氏话中的含义,让沈暄惊呆,打小他就知道瑾妹是大哥未来的未婚妻,他从未在这方面动过念头,只是他素来对大哥怀有敌意,今天见他一出现,就和其他人其乐融融,心中触动潜伏多年的芥蒂,才会……“娘我真的没对瑾妹……”
颜氏打断他话:“有也好,没有也好,总之从今天开始,你听娘的话,与云瑾保持距离。”情窦初开的年纪,朝夕相处,任何一方动了心思,都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她望进儿子的眼,语重心长道,“瑾儿是很好,娘也喜欢她,可是她家中早没有背景,如今不过寄人篱下,你真抢了她,你父王一定震怒,到时候瑾儿那头又无人可撑腰,你们未来的日子一定举步维艰。”
“可是我真的没有想过……”他很无措,更委屈,就为了这他根本没有想法的指控,这根本没有依据的推测,就要他放弃一个聊得来的好朋友吗?
为什么总是这样?父王怕他可能超越大哥,怕他可能抢大哥的东西,就要逼他早早放弃,娘亲又是这样!就算他承诺永远不抢,他们也绝不甘心是不是?
沈毓!沈毓!这个世上怎会有这么讨厌的一个人!明明他已经尽量躲避,他却还是在他的生活里如影随形,时时刻刻准备夺走他的东西!
待颜氏离开,少年满腔怒火,将桌子踢翻,橱柜上的东西摔了一地,还觉得不解气,翻到柜子顶头搁着的蓝面本子,用力掷到地上,卯足了劲儿踩了几脚,他不稀罕他的东西,假惺惺!
封面硕大的脚印,尚不足抵消他心头之恨,他又从地上抓起那本子,当中撕成两半!
撕开的书页翻出清秀的字迹,这书竟是手写的,入目的一行话也很熟悉,沈暄顿时惊讶得忘记发脾气,忙将本子从头至尾翻了一遍,里头有几篇他知道,偷偷听孙先生讲过的。
沈毓居然将孙先生上课的笔记,一个字一个字地整理下来,当作礼物送给他。
内容不少,抄誊下来想必要费许多时间,他课程安排得那么满,哪来多余的时间抄这笔记?
一手握着一半本子的少年,在狼藉满地的房间,沉寂了许久许久。
“喂,起来!”
床上被摇的人纹丝不动。
“起来呀!”
她嘀咕了一声,不耐烦挥开骚扰的手,转朝墙里继续呼呼大睡。
凉水兜头而下,“哇!”床上的人倏地坐起身,半醒半梦的状态下,这种湿寒冰冷的感觉她再熟悉不过:“柳叔我这就去操练!”
揉了揉眼,眼前哪有面罩寒霜的粗犷中年汉子,只有面罩寒霜的俊美少年郎。
她视线缓缓从他右手的茶壶,到窗外暗沉的天色,三更半夜在自己床上被人泼醒,泥人都有火:“你做什么啊!”过分!
“你猪啊!怎么叫都不醒!”他比她还不高兴。
“喏,这个青龙砚台,你替我交给大哥!”
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三更半夜把我吵醒,就是让我帮你转交东西?”
“对呀。”
看他那副理所当然的样子,简直火冒三丈:“走开啦!”
叶夜一把推开人,放平躺尸,被子拉上来蒙住头,沈暄伸手来扯:“你反正都醒了,帮我送啊。”一个用力按着,一个死命拉扯,重复几个来回,她一把掀开被子,大声嚷嚷道:“你这个人真讨厌!”
二少爷了不起啊,她又不是王府的丫鬟!
“你干吗不自己送啊!”凭什么使唤她呀,再说,“明天送不是一样的吗!”干吗非要这时候啊。
他闻言急道:“明天不行!明天就过时辰了!”
什么意思!
叶夜恼火瞪着人,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这么生气过,生气到连瞌睡都忘了,等等……“你也知道小世子生日?啊!这砚台是你送他的礼物?”
被她说中心思的人僵着个脸,小丫头想明白,心头火卸去不少,不过,“怎么不早点送呀。”都这么晚了。
“要你管!”
“谁要管你,是你来吵我的哎。”可恶,还敢跟她大小声!
两个人互相瞪着,往常她气势上都差一大截,今天一来没睡饱,二来对于白天的事有芥蒂,心头火焰蒸腾,对瞪半天毫不输阵。
沈暄深吸口气,先服软:“算我求你了!”
这还差不多,小丫头撇了撇嘴,打算从床上起来,又想到正午的事,疑惑地打量他一眼:“你怎么突然这么好,想送礼物给小世子?”
沈暄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你什么意思!”什么叫他怎么突然这么好?难道他平时很坏吗?
“今天在草坪的时候,你为了赶小世子走,还装病呢。”
沈暄怔了一下:“你怎么知道?”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真是坏哎,亏小世子还送你礼物!”
沈暄原本就对沈毓的礼物心怀有愧,才会大半夜出现在这里,如今又听她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一时拉不下脸,恼羞成怒:“我就是这么坏了!你最好以后看见我这个坏蛋就绕路!再!见!”
气呼呼的少年拔腿就跑,跑到走廊,想想不甘心,又跑了回来。
小丫头还双腿晃荡坐在床头,直勾勾看着人。
“看什么看啊!”
“……”她保持这个姿势,其实是心里刚刚在犹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犹豫要不要追出去,没想到沈暄又回来了,而且看他这气势汹汹的样子,果然没那么容易受伤害啊。
沈暄道:“是,我是不喜欢大哥!从小到大,他要什么有什么,我要什么没什么!在父王眼里,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我做什么都是错的!我跟大哥同一天出生,娘亲生我的时候难产,稳婆去请示父王是保大人还是保小孩,父王一直守在王妃床前,闻言不光没有来看看,连回复都不耐烦,让稳婆看着办!打我出生,父王从来没来看过我,只有大哥在父王心里才是宝,我连地上的草都不如!凭什么这样我还要喜欢沈毓?我恨死他了!讨厌死他了!我巴不得所有人都不理他,让他也尝尝我心头的滋味!”
王爷为什么这么偏心?想到他的百宝箱里,还珍藏着那块快过期的糕点,她心中说不上的感受,她能明白他的难过,但是:“这也不关小世子的事呀。”他要讨厌也该讨厌王爷。
沈暄跺着脚叫道:“我就是这么蛮不讲理了!你也别跟我说话!”
看着又闹别扭别过脸的人,她摸了摸鼻子,默默走过来,拉了下他的手:“我们一起把砚台交给小世子吧,以后大家都是好朋友,好不好?”
“你不是说我很讨厌吗!”
“呃,其实我也很讨厌的,娘亲老说我像猪,看了就烦。”
他本来绷着个脸,没忍住扑哧笑出声:“你娘说得真对!”
小丫头嘿嘿笑,摇了摇他手:“你不生气啦。”
“哼!”
淡淡的月光洒入屋内,她眼神晶晶亮,含着期待的光,衬得平凡无奇的五官都生动起来,沈暄面朝着人,心中不知为何快速地跳了一下,忙甩开她的手:“还不走?再啰嗦大哥都睡着了!”
两人捧着砚台走到沈毓门口,就听到里头一道清脆的少年嗓音颤抖叫着:“出去!”听来十分惊慌。
小世子有危险!叶夜一惊,一脚踹开房门,喝道:“放开小世子!”
房门应声而倒,床上的小少年仅身着里衣,缩在墙角,一手紧紧抓着被子,另一手死命推拒着近身的另一人。
而那个同样在床上,半夜三更闯入屋内意图对小世子“不轨”的“凶徒”,竟然是个年纪轻轻的姑娘,最惊奇的是……没穿衣服!
白花花的身子在眼前晃动,八目相对,四个人都惊呆了,半晌,那裸*露的少女骤然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这回她伸手拉扯的不是沈毓,而是他怀里的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