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狸的报恩》洞微

2、中

　　虽然说了耍帅的台词，她还是留下来了。但绝对和那只狐狸一点关系都没有，绝对不是被看起来非常诚挚的漂亮的狐狸精给骗了！她只是相信过去的老战友岛左近选主君的眼光。左近是个外表随和内心固执的人，他会留下，肯定不是因为三成付的薪水足够他逛花街。既然前两次出于自己的愿望选主君都下场悲惨，那这次信任一下别人，说不定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不过她还是暗地里下了决心，以后哪怕是知恩图报的狐狸，也不能乱当好人随便救了。当她仔细给小狐狸受伤的爪子包扎的时候，完全没想到萌呼呼的毛团子会变成欠揍的美青年啊！如果一直是毛团子，那该多好啊，又可爱又实用！比这个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成天毒舌无差别攻击的会行走的人形仇恨吸引器要强多了啊！说是报恩，“想找到活儿干”也确实是她亲口许的愿望；但这世上怎么会有明明欠着人情，却摆出一副施恩者样子的家伙呢？

　　“啊，铃兰姑娘你在这里啊，要不要吃点西瓜？”左近穿着浴衣，一手端着一盘子切得很整齐的西瓜，一手摇着扇子走了过来。
　　左近真是个可靠又可亲的好人啊，这么说起来，经常来这里拜访的大谷吉继大人也是个温柔和善的人呢，更不用说从内到外都写着正直的幸村殿和义与爱的代言人存在就是治愈的兼续殿了。坐在廊下和左近一起吃着清凉甘甜爽口的西瓜，铃兰万分感慨地觉得，至少从生存环境上来说，选择出仕于那只狐狸真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怎样？在这里生活得还愉快吧？”左近眯起眼睛，佐和山夏日傍晚的阳光并不甚烈。辗转流离去过很多地方的勇者毫不犹豫地点头。虽然只是一座小城，佐和山城在石田三成的打理下，繁荣和煦井然有秩，比之华美的大阪城，更得铃兰的喜爱。
　　虽然城主个性上完全不同，但是佐和山城的气氛却让她回想起长政大人治理下的近江城。因为是近江人……不，近江产的狐狸的缘故吗？她怀疑地看了看正豪爽地大口吃着西瓜的左近，这家伙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出仕了一只狐狸啊？
　　“哈哈哈，那就好。说实在的，殿那个别扭的个性……一开始我担心你会不会甩手就走呢。”
　　“反正我只要有饭吃就好了，可不像你失业了还有余钱去泡花魁，哪有那么多挑剔的余地。”铃兰捧着茶杯反驳。至少那只狐狸有一点说对了，她泡的茶确实不能入口……自从天天都能喝到治部少辅亲手泡的茶以后，她发现自己也变得挑剔起来了。再待下去，会不会连毒舌也传染上呢……真是想想都觉得前途不妙啊。
　　“说是这么说啦，其实铃兰姑娘你要真心想找主君的话，应该会有很多人乐于得到你这样的部下吧？脸长得这么可爱，上了战场又那么能打，想去哪儿都不成问题。殿虽然表面上不说，但是他当时可是……”
　　“哎呀呀呀呀————————————”突然有人落在院子里，打破了这悠闲的气氛，铃兰和左近都吃了一惊，放下吃了一半的西瓜就冲了过去。不过能在这个时候乘着滑翔翼从天而降的，除了贵为北政所依然活力不减的宁宁夫人，也不会有第二个人了。
　　“宁宁夫人您……”闻声冲出来的三成皱着眉头，一副“您能不能自重点”的表情，而恰好同在城里的直江兼续则显得淡定多了——毕竟和上杉家那位天下第一威武的姐姐绫御前大人比起来，宁宁夫人再怎么乱来都没有多少破坏力。

　　“试胆大会……？”听清了宁宁夫人的来意，连一向镇定自若的左近也满头黑线了。
　　“是啊，阿娜达说什么也不许我在大阪城召集大家来玩这个游戏……但是听说很好玩啊！三成一定会答应我这个要求的吧？”即使现在的身份是母仪天下的北政所，宁宁依然如少女一般娇艳可爱。她双手合十，认认真真地要求着。
　　“是啊，宁宁大人的吩咐，三成你怎么能不听。”跟着宁宁出现在佐和山城的加藤清正板着脸异常严肃，散发着不同寻常的威慑力。清正大人只有对于宁宁的事情会特别认真呢，铃兰默默在心里吐槽。
　　“可是为什么要选在佐和山……”深知此刻任何的抵抗都会是徒劳，但佐和山之主还是不肯放弃最后努力的机会。
　　“因为佐吉是个好孩子啊？”宁宁笑靥如花。
　　“……请不要叫我佐吉。”三成板着脸，似乎丝毫不肯妥协。
　　“总之就这么决定了吧。”大概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三成来决定的宁宁一跃而起，“大家一起来准备吧！今晚开试胆大会！”
　　“不管是什么妖魔鬼怪，在大义的面前都会败退！”以符咒作为武器的直江兼续不知道为什么兴奋了起来，而左近认命地叹了口气拍了拍三成的肩膀。
　　“反正是夏天……就当体会一下生活吧，殿。”
　　“我也叫了正则，他正在路上呢。然后三成要不要再多叫些人一起来玩？人越多越热闹啊！”
　　“宁宁大人我这就去叫人！”
　　“嗯，那我先去准备决定分组的纸签好了。”
　　“所以说你们……能听听别人的意见吗……要在我的佐和山城里做什么啊你们……”

　　认真说起来，试胆大会这种东西，难道乐趣不是打扮成妖怪去吓唬队友么。虽然回忆起那时候软乎乎的小狐狸团子，铃兰不由得怀疑起这只妖怪到底有多少妖力的问题，但不管怎么说，身边的队友还是一只真正的妖怪，和他一起走一段夜路什么的完全算不上试胆吧。
　　宁宁夫人连你也没看出他的真实面目么！
　　“真是……麻烦。”虽然穿着清爽的浴衣，治部少辅大人脸上的表情却和爽朗丝毫沾不上边。大家好不容易才在被他规划得每一寸土地都有其用处的佐和山城找到一小块可以用来玩试胆大会的废地，匆忙之下规则也只是穿过杂草丛去废地另一端还未来得及拆掉的废屋最里面拿出宁宁手下的忍者事先放下的东西，这对熟悉佐和山城每一处角落有如熟悉自家简朴居所的石田三成来说，简直再无聊不过了。然而在丰臣家，宁宁夫人的意见是不可违逆的，哪怕是对身为狐妖的治部少辅，这条也同样适用。铃兰想起抽签时大呼不公平的福岛正则，翻着白眼调整了一下脚下木屐的带子，她也不想和这么没趣的狐狸组一队的！别说两人是最后一组出发，是石田三成的话，说服他同意一起去吓唬别人的可能性根本就没有啊。
　　“走了，别发呆，笨蛋。”被她以怨念眼神注视的对象根本没有在意，擅自就走进了草丛，留给她一个冷艳的背影。铃兰认命地叹了口气，穿着不习惯的木屐，拎着浴衣的下摆，摇摇晃晃地跟上了他的步子。
　　本来以为这段路一定极其无趣，但走着走着，铃兰就觉得周围有些奇怪。明明不该出现的白色雾气，浓厚得不同寻常，就在他们踏进草丛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开始涌现。现在两人陷入了浓雾之中，周围的风景变成了湿冷的白色，已经连一两步开外的路都看不见了。经过无数场战斗的直觉告诉她，无声的危险正在靠近。她习惯性地伸手去拿武器，摸到的却是柔软的腰带。啊，今天换上浴衣的时候没有带武器呢，糟了。
　　“切，真是麻烦。”走在她前面一步之遥的三成停了下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头上竖起了两只毛蓬蓬的狐狸耳朵。虽然在这种紧张的时候，铃兰还是觉得很好笑，极力克制着自己，不去伸手去摸一摸。三成伸出左手，掌心里腾起一股青白色的火焰，驱散了他俩身侧的一圈浓雾。
　　传说中的狐火吗？她还在发愣，三成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不要东张西望，跟着我走，笨蛋。”
　　还没能仔细体会一下那冰凉的触感，她已经被三成拉着往前走去。似乎狐妖很清楚他们要走的方向，那就交给他好了。周围火光之外的雾气依然很浓，雾气之中似乎还有影影绰绰的奇怪影子。
　　“我好像看见长政大人和阿市夫人了。”
　　“不要过去。这雾里面，不是属于人类的地方。”
　　铃兰惊讶地打量着身侧的三成。除了那对可爱的狐狸耳朵，他的脸色虽然泛着点奇妙的红色，但是比起平时那种死撑着的冷傲，反而显得更加认真。
　　“有些杂鱼乘着这个无聊游戏的机会，来恶作剧而已。你只要跟着我就好。”
　　这种听在铃兰耳朵里莫名自信的口吻，简直就像是刚上战场的毛头武士。
　　“哼，不过是只小狐狸而已。”不高兴被人挡在后面，铃兰扭过脸去，小声抱怨了一句。
　　“那个时候还不是因为急着去找你——————！”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的治部少辅想要收回说出口的话已经来不及，只能非常生硬地清了清嗓子，“我是因为听说曾经在天王山见过的那位勇者正在寻找出仕的机会……”
　　“等等，”突然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什么的铃兰打断了他的辩解，“也就是说，你找我来佐和山，根本就不是什么报恩咯？”
　　“……！”再次意识到自己说错更多的狐妖，面对有历战勇者之称的少女得知真相之后愤怒的眼神，左手手心里的狐火不由得狠狠晃了一晃。
　　“石田治部少辅大人，”铃兰虽然在俸禄这种事情上比自家的主君还要不在意，但是当她发现自己从一开始踏进的就是狐妖的陷阱的时候，燃烧起来的怒火可不是一两个无双奥义就能释放得完的。“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把这个问题好好地说个清楚。”

　　“啊，三成殿，铃兰殿，你们俩可真慢啊。”回到出发点的时候，只有幸村露出了无害的爽朗笑容迎接他们，剩下的人都是以怀疑的眼光看着他们。哪怕是有着坐怀不乱定力的治部少辅大人也毕竟是个男人，哪怕是有着历战威名的勇者她也是个姑娘，两人搭伴，在毫无刺激可言的试胆大会的路上耽搁了这么久，稍稍有点想法的人都会觉得，一定发生了什么令人深思的事情。
　　尤其是治部少辅大人一反平时的冷漠傲慢，好像刚刚下战场一般，满头是汗，而铃兰也和平常不一样，似乎有点生气，板着脸，双手抱在胸前，两人似乎刻意和对方保持了距离，摆明了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深知自家殿已经接近炸毛边缘，左近事不关己地看着天上的月亮，好像刚刚还在和宁宁夫人兴奋地八卦的人不是他一样。
　　“你们路上遇到了什么吗？”和不知道为什么似乎陷入了奇怪的情绪低落的福岛正则相反，宁宁似乎兴致很高，笑眯眯地来回打量两人。
　　“没有遇到什么，就是聊了一会儿天。”铃兰努力挤出了一个笑容。
　　“聊天？哎呀你们聊了什么？我们都很好奇啊。”对三成的低气压视而不见是宁宁的特权，她毫不掩饰自己的好奇心。
　　“……嗯，聊了一会儿我的去向问题。”想了片刻才开口，铃兰显得坦然多了，“我答应三成大人，不管什、么、情、况，都会是他的同、伴。”
　　明明这事儿挺好的啊，殿头上的黑线怎么更多了呢。继续维持事不关己表情的左近仔细想了一想，突然觉得他好像明白了什么。
　　别扭会害死人的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