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舞，任悠扬》芊芊梓沫

4、身世

　　秦曼活了这十几年，第一次遇到这么难搞的人。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到此为止算是圆满了。如此奇葩的人，她这辈子大概都不会再遇见第二个。这个任悠扬还真是成功地挑战了她的极限，让她这个温文尔雅的大家闺秀都忍不住想要泼妇骂街。
　　好吧，其实她这脾气的，固然算不上泼妇，但至少也没有人会把她当成大家闺秀。

　　“其实秦小姐大可不必如此担心，我又不是什么猛虎恶兽，到底是不会把秦小姐一口吞进肚子里的。”任悠扬浅浅笑道，“不过秦小姐如今能有这般防备之心，着实也是件好事。毕竟这世道恶人也不少，像是秦小姐这种总是喜欢偷着溜出去，身边又不愿意带着任何人的状况，若是没有些防备之心，反倒是不好。”
　　“没想到任公子倒是个贴心的人。”秦曼撇了撇嘴，“不知任公子可否已经许了亲事？”

　　任悠扬眉头微扬，满目笑意地看向秦曼：“倒是没有，不过却有了喜欢的人。怎么，秦小姐似乎对在下的私事很感兴趣，莫不是想给在下说桩亲事？”
　　“正有此意。”秦曼殷勤地颔首，“我确实认识几个大家闺秀，她们都是美貌非常，而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这身为女儿身的都羡慕不已。相信以任公子的如此姿色……不，是容貌，定然能让我那几个眼界颇高的姐妹看上眼。若是任公子能和我的姐妹结成连理，那着实也是一桩美事。”

　　“哦？秦姑娘这着实是一番美意，但任某怕是无福消受啊。这可怎么办呢？”任悠扬一副困扰的模样，“方才在下也已经说过，虽然在下并未和谁家姑娘结亲，但心中却早已经有了人，只是那人现下似乎正忙着把在下推给其他姑娘。秦小姐，你说如此为难，可叫我如何是好？”

　　秦曼藏在袖子中的小手微微握紧。
　　她现在俨然已经忍无可忍了。但是为了她的名声，她还是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才是。
　　要不然若是传出去，说她把一个男人活生生地揍得鼻青脸肿，还被直接扔出府中，那大家岂不是都认为她是和泼妇一个级别的男人婆？

　　虽然她并不指望着自己能嫁个好人家，但是她也不能让自己臭名远扬啊。

　　“不知秦公子是什么身份呢？家里可还有人？”秦曼迅速地转了一个话题，希望还可以借着这个机会顺便打击一下他的自尊心，最好就愤然离去，以后暗中发誓和她再不相见。
　　“嗯，我其实也没什么身份，只是一介草民而已。”任悠扬随意耸肩，“家中有父亲，还有一个弟弟。家父酗酒，好赌成性，小时候母亲因为实在无法忍受父亲的那些坏习惯，故而就和别人私奔了。从小基本上我和弟弟相依为命，父亲时不时去赌两局，一有不顺心的事情就大肆喝酒，酒醉便发起了酒疯。过了几年流离失所的日子，后来这才算是安定下来。”

　　秦曼听着任悠扬很淡然地说着自己以前凄苦的生活，原本的那些坏心眼顿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同情。
　　原本她见任悠扬这样，还以为他会是那种很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可是现在看来，显然是她想错了。
　　只是她不明白他到底是怎样做到的，他怎么可以把这么坎坷的事情叙述得如此平静？平静得就好像这并非发生在他身上，而他只是在叙述别人的事情一样。

　　见秦曼许久没说话，而且还用那么一副震惊中又夹杂着同情的复杂表情看着他，任悠扬不禁失笑：“怎么了？难不成是被我的身世吓到了？”
　　“不，当然不是，我怎么会被这吓到？”
　　“那你为什么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秦曼抿了抿唇，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用什么样的眼光去看他，也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态度去面对他。
　　原本他该是一个很可怜的人啊，可是为何却是如此性格？难道这是因为他天性乐观？
　　如果当真是这样，那她之前对他刻意的疏离，岂不是要伤害到他的自尊心？万一他就因此对人生有了改观，以为自己之前坚持的一切都是错的，继而去做一些不好的事，或者是自暴自弃，那她岂不成了刽子手？成了恶人？

　　“其实我，我不知道你竟然有这么坎坷的遭遇。若是我知道，便不会再问了。”
　　原本她是抱着嘲笑他的念头问的这话，现下他的回答着实有很多可以让她来嘲讽之处，但她又说不出口了。
　　最要命的是，她对他还隐隐地泛起了恻隐之心。

　　“无妨，我想你迟早也该知道这些的。”任悠扬说起这话的时候，看向秦曼的眼睛里隐隐地还泛着几丝笑意。
　　笑意？秦曼一愣，难道他此时此刻的眼睛里不该泛着泪光吗？

　　在秦曼的想象中，画面应该是这样的——任悠扬在说完这些话之后，顿时眼含泪光。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他还是由于自己的内心实在承受了太多的伤痛，故而痛哭失声。而她便轻轻地拍打着他的肩膀，安慰他就算世事艰难、命途多舛，但还是要坚强地活下去。

　　但是如今在秦曼的眼睛里，看到的画面却是这样的——任悠扬在说完这些话之后，依旧眉眼含笑。虽说他的笑容美极，可以美瞎一个人的眼睛，但他还是由于自己的内心没有丝毫误伤人的愧疚，故而很不要钱地散发着自己的笑容。而她便呆呆地坐在那边，一心念着“阿弥陀佛”，生怕一个不小心，自己也对这笑容着了迷。

　　“你，你刚才那些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是你的亲身经历？亦或是别人的经历，只是你用来讲故事而已？”
　　秦曼愈发不觉得任悠扬像是真正经历过那些痛苦童年的人。
　　试想一下，一个孩子从小就面对着一个整日就只知道酗酒和赌博的父亲，还时不时地对他发着脾气，而自己的母亲却因为受不了这样的父亲而丢下他们兄弟两个，自己和别人私奔。从来没有过父爱，又失去了母爱，只能和弟弟相依为命。而他身为哥哥，又要照顾弟弟和父亲，又要自己想办法养家、读书。如此坎坷的日子，怎么会造就这么一个乐观，甚至是有些吊儿郎当的个性？
　　这不合理啊！

　　“如假包换。再者，我为何要和你说别人的故事？”任悠扬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心里一定会觉得这样的生活经历和我本人的性格很不相符。不过我倒是觉得，就算以前的日子再如何坎坷，到底也是一段人生经历，算是可遇而不可求吧。我没必要去花时间抱怨这些，更没必要去为此难过。有那些时间，倒不如好好过好自己的日子，这才是最重要的。”
　　秦曼眨了眨眼睛：“可是这日子真的能过好吗？”换做是她，她根本难以想象自己能不能撑着这么多年。

　　“怎么说也是过着自己的日子，是好是坏都不是别人能评价的，自己觉得好就够了。”任悠扬扬了扬下巴，“你不也是这样的吗？”
　　“欸？”秦曼一愣，“是吗？也许吧。”但她显然没想过这么多，她是纯粹懒得想。

　　“方才任公子说你还有一个弟弟，那他如今是在家里照顾你们的父亲？”若是如此，那可真是太危险了。
　　任悠扬摇头：“他嘛，总想着往外跑，心情若是好了，便去帮那些已经快要维持不下去的铺子出主意。因为每一次但凡听从了他的建议，那家要倒掉的店就会奇迹般地起死回生，故而也能得到些酬金之类的。我则是帮着一些大臣对朝堂之事出谋划策，也算是为朝廷效力吧。”

　　秦曼诧异。没想到这厮还是个诸葛孔明，竟然单单靠着献计就能养家糊口。瞧他穿的这衣服，这赚的银钱决计不是一般的多啊。而且光是他一个也就罢了，他那兄弟竟也是这样的人物，这兄弟二人的脑子生得倒是神奇。
　　“那他该不会也是如你这般妖孽的容貌吧？”
　　任悠扬先是顿了顿，而后大笑了起来：“曼曼，果然你还是对我这张脸有兴趣的。妖孽的容貌？这形容倒是好玩得很。”

　　秦曼尴尬地红了脸。为了不让任悠扬发现自己的不自在，她便清了清喉咙，用了更不自在地方式掩饰。
　　“我只是这样形容而已，那令弟到底是不是如此呢？”
　　“唔，是吧。我们是孪生兄弟，但是相貌不完全相同，只是相似而已。所以如果我这般的在曼曼眼里是妖孽级的存在，那他约莫也是这样的。”任悠扬忍着笑意说道。

　　“孪生兄弟？那完了。令弟最好不要随意走动。若是都如你这般，那这城里的女子怕是都要被你们兄弟二人吸引住了。你们要是有意还好，无意的话……可是太伤人心了。”
　　秦曼都可以想象到，若是这任悠扬和他那弟弟一起出现在这大街上，定然是一副人声鼎沸的模样。街上一排一排的女子，都为了见他们一面而齐聚一堂，最后……齐齐地晕倒在大街上。
　　原因很简单——心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