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行书》羽小飞

2、一蛇两头（一）

　　雨雪瀌瀌，见晛曰消。

　　白色延伸开去，与远远的天际连成一片。
　　整座山被昨夜的大雪覆盖，冰雪装点的世界寂静无声，展现出一种清冷纯净的意味。在这个季节很少有人会出现在这里，纵是山中的生灵，也在刺骨的寒风中隐匿了踪迹。
　　若不是为了抄近路，他也不会选择到山上来饮冷风。
　　苏澈伸出右手，活动了一下冻僵的手指，口中呵出白色的雾气，很快便散在冰冷的空气之中。
　　他将自己严实地裹在厚重的棉衣之中，苍白端秀的脸被斗篷的兜帽半遮起来，却仍然但不住四处灌进来的寒气。轻皱眉头，苏澈仰头朝着天空看去。
　　头顶的金轮失了往日的神采，恹恹地如同笼了一层轻纱，不久便掩映在重重寒云之后，失了踪影。方位变得有些难以辨认起来。
　　他只好停住脚步，眯着眼睛仔细寻找下山的路径，却忽然听到身侧的树丛中传来窸窸窣窣的轻响。
　　虽然树叶已经落尽，然而细密的枝条依旧能够掩盖后面未知的危险。苏澈暗自警戒，一动不动地盯着小幅摇摆的枯枝。
　　只过了一会，伴着巨大的声响，一个黑色的人影便从交错重叠的乔木丛中摔了出来。细碎的冰晶随之飞溅开来，在空中互相碰撞，又无声无息地飘落下来，落到那人的头上肩上。
　　“痛···”
　　这忽然出现的男子用力晃了晃头，把沾在身上的雪屑甩下去，喉咙里溢出一声呻吟，发现苏澈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打算，只好撇撇嘴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他个子颇高，一头长发随意地挽在脑后，轮廓分明的眉眼间微微带着些倦色，雪水浸湿了外袍，脸上还蹭了点泥，看着实在狼狈，本人却一点不在意，脸上甚至还带着些笑意。
　　将苏澈上上下下细细地打量了一遍之后，他拍了拍衣服，往旁边一块巨石上懒洋洋地一靠，抱臂叹了口气道：“听到声响好不容易过来，以为找到个伴可以一起下山，结果是个冷冰冰的木头桩子，真是扫兴啊扫兴。”
　　苏澈用一双平静无波的眸子扫了他一眼，视线在这人滚着厚厚的毛边的玄色长袍停留了一会，神色淡淡看不出端倪：“你是什么人？”
　　“在下叶天。”见苏澈搭话，他歪头漫不经心地笑道：“漂泊江湖，孤魂野鬼罢了，没什么可说的。倒是你，长得这样倾国倾城、国色天香的，又一个人在这荒山野地里晃悠，不会是吸人精气的妖怪吧。”
　　倾国倾城和国色天香是这么用的么？
　　苏澈根本就懒得回答他这个问题，转身打算离开。见苏澈真的要走，叶天眉毛一挑，直起身子也上前几步，晃晃悠悠地跟在他的后面。
　　苏澈脚步一顿，转头看向他，目光锐利。
　　“你跟着我做什么？”
　　叶天气定神闲地扯出一个微笑：“没见过妖怪，想多看看。”
　　苏澈沉默片刻，开口：“我不是妖怪。”
　　想起前些天让人不快的误会，他又补充道：“也不是道士。”
　　“哦——”叶天对他的解释不置可否，只刻意拖长了音调问道：“那你是什么人呢？”
　　苏澈斜睨了他一眼，淡淡道：“漂泊江湖，孤魂野鬼罢了。”
　　叶天有些惊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开口控诉道：“现学现卖可不厚道，虽然刚刚我也是糊弄你的···”
　　啧了一声，他深吸了一口气，挤出了一个还算的上真挚的笑容。
　　“得了，咱们这么挤兑来挤兑去也没意思，其实我跟着你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不过是迷了路想跟着你一同出去罢了。你继续做你的木头桩子，我绝不吵你，咱俩就这么握手为和了，怎么样？”
　　说着便来拉苏澈。
　　苏澈冷着一张脸侧身避过，迈步便走，却再没有赶过叶天，只自顾自地朝前走着。
　　只是没多久，他便开始有些后悔。
　　刚刚是谁说的“你继续做你的木头桩子，我绝不吵你”的？
　　“哈哈哈，你不知道，那人武功烂得一塌糊涂，却死活要扑上去，结果摔了个狗啃泥。还有熊老二，你说他叫什么不好，干嘛叫老二···”
　　苏澈：“···”
　　“等等，你看那儿！”叶天说到一半，忽然伸手拉住了苏澈。苏澈也懒得再去甩开他，并不在意地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随后微微眯起了眼睛。
　　靠左边的空地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斑斓的色彩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之下，如黑夜中的烛火一般显眼。
　　那是一条被冻僵了的蛇，一指粗细，直挺挺地躺在雪地里，红黑相间的身体上还挂着一些冰渣。
　　叶天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根枯枝，蹲在边上一下一下地戳它，笑眯眯道：“是条笨蛇哪。怎么样，你要施以援手么？救人一命，可胜造七级浮屠啊。”
　　苏澈居高临下地望着一人一蛇，思索片刻便开口说道：“也许可以生火···”
　　叶天笑笑，头也不抬地自顾自接着逗弄那条倒霉的蛇。
　　苏澈接着说：“把头斩掉，再烤至八分熟，然后撒点盐巴香料，定然别有滋味。”
　　叶天手一歪，枯枝便戳到旁边的硬地上，断了。他不可置信地看向一脸老神在在的苏澈，半天说不出话来。
　　苏澈瞥了他一眼，语气平板道：“骗你的。”
　　叶天：“···”
　　“这散发着浓重妖气的东西，我从来不吃。”
　　“什么？”叶天诧异地瞪大了眼睛，随即一跃而起，远远逃开许多路，才冲着苏澈招手喊道：“你说的是这蛇么？不会又是骗我的吧。”
　　苏澈慢条斯理地向他投去一瞥，漆黑的瞳仁却冷意横生，像极了外头的冰天雪地。
　　叶天看着，不自觉地便打了个寒噤，慢慢放下了手，瞳孔却猛然放大。
　　苏澈身后，一道火焰以迅雷之势袭来，异变突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