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黄黑]二三愿》夜疯蝉

4、>>04 夏祭

　　月明星稀，山顶最高的一颗树上并肩坐着两个人影。或者准确地说，那并不是人。

　　“小黑子，你说那个人会不会真的能看到你？”黄濑看着身旁的神，白衣白袍，头发和眸子都是一色的蓝，月光铺在他周身，竟有些透明起来。

　　“应该是看不到的。”他摇头，“但或许有感觉到。”如此稀薄的灵力都能够感应，那个阴阳师，真的很厉害。

　　“这样啊……”

　　“怎么？”黑子注意到了对方眼角的笑意。

　　“嗯……没什么。”黄濑想了想，就笑道，“忽然觉得自己很幸福呢，我大概是这世上唯一能看到，并且触摸到小黑子的存在了吧？”

　　狐妖俊逸的侧脸在月光下转过来，那笑容美得不似真实。

　　“也许吧。”黑子不置可否地应了声，任由那手臂揽他入怀。这一次，没有再落空。

　　“能和小黑子在一起，真好。”狐妖极轻地道。

　　怀里的神没有说话，就这么靠在他肩上，明明没有体温，却莫名地觉着暖。

　　从那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

　　三个月，三年，三十年……已记不得过去了多少岁月，树上的叶子绿了又黄，黄了又落，积在林子里，最终化作泥土。

　　黄濑有时候会想，如果一直不再有人来，小黑子的灵力会不会一直弱下去？然后呢，会变成人类吗？或者同他一样的妖怪？他曾这样问起过，但面前的神却只是闭口不言。

　　他们已经很久没再去过村里，也很久没再吓到过人。山上闹鬼的传言早已销声匿迹，连同神，以及所有关于神的传说，都已被世人忘了个干净。

　　没有繁杂的工作可干，日子倒是格外清闲，黄濑三天两头去捉弄一下林子里的小妖怪来逗黑子开心，却往往被后者一句毫无波澜的责难浇得蔫了下来。不过嘴上是这么说，黑子也再没有罚过他，尽管这妖狐明显有着得寸进尺的趋势，好脾气的土地神也一直就放任他这么黏着。或许，早在几百年前就已习惯了吧。

　　日子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过，白天巡巡山，除除瘴气，当然更多的时候还是捣捣乱，斗斗嘴；晚上就一起坐在山顶最高的树梢，远远地望着那一片小村庄。

　　今晚的月亮很大，很圆，夜空璀璨，星星多得像要撒出来。而那点缀在山间的万家灯火，亦如同另一抹银河，铺落人间。

　　“小黑子，你喜欢现在的生活么？”身旁的神使忽然道。

　　“嗯。”神答得很轻。

　　“我也是。”他笑，“不管还有多少人记得，不管再过去多少年，我都会一直陪在小黑子身边的。”他说着，就握住了他的手，那个全世界只有他才能握得住的手。

　　山间的风很轻，很缓，吹拂着一神一妖，似连树梢都不忍晃动。妖狐的头发已经很长，如金色瀑布般垂在腰间，随风轻荡。头发是妖力的见证，即便神的灵力一天天减弱，他这神使的法力却一直在变强。如今若再去和那些阴阳师斗上一回，也定不会再落下风了吧。

　　只是，已没了这个必要。

　　“那边，好像很热闹呢。”他看向远处的一小片灯火通明，狐尾随风轻晃。

　　“那是夏日祭。”黑子轻道，“想去看看么？”

　　“嗯……诶？”狐耳一动，黄濑意外地转过脸来，有些小心翼翼，“去……村里？可以吗？”

　　“当然，只要黄濑君别吓到人就好。”神迎着他的目光，少有地笑了。月光落进那一片水蓝，亮得通透。

　　下一秒，他们就已走在了人头攒动的庙会里。

　　“哦哦哦，好热闹！”从未参加过人类祭典的妖狐显得很兴奋，这边瞧瞧，那边看看，尾巴一晃一晃的，“小黑子，你看那边，他们在干嘛？”“那是庙会上的活动，”黑子指着架子上的各色小玩偶道，“只要用那些小圈去套中了，就可以带走。”

　　“诶？这么方便？那我也……痛痛痛！小黑子……”几个小圈刚一凭空升起就又落了回去，刚撒手的妖狐立即就被土地神拖离了现场。

　　“不是说过不许吓到人吗。”神又开始说教道，“人类看不到我们，黄濑君这样玩又会被当成是闹鬼的。”“我就是很想去试试嘛……啊对了，那就变身吧！”正说着，妖狐摇身一变，就幻化了人形，“这样就没问题了吧？那我去咯……”

　　“等……”还没等黑子来及说什么，就见黄濑已径直跑去了摊边。看来今晚的商家们，可都要倒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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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黑子你看！”黄濑在一众不可思议的目光下捞起最后一条，然后就将满满一袋金鱼亮到了黑子面前，炫耀般地道，“这些全都送给你！”

　　“我不要。”

　　“诶？”

　　“放回去。”

　　“诶——？为什么？”

　　“我说，放回去。”土地神看着在言灵缚力下乖乖放了生的神使，面色无波，“黄濑君这是作弊。”

　　“本来就很简单啊，是那些人类太笨了而已。”妖狐晃着尾巴就追了上来，也没在意身后那一句句「咦？他刚刚在和谁说话？」「刚才那里有人吗？」「不知道……」之类的窃窃私语，“小黑子想要的话我全部都能赢来给你！”

　　“不想要。”

　　“那小黑子想要什么？”妖狐凑上前，一脸期待地看着他。而对方却忽然停了步子。

　　黑子望着夜空，神色忽有些落寞。

　　“小黑子？”他轻唤。

　　“神，是不会有欲望的。”最后他这样说着，又兀自走远。

　　“那……”神使很快跟上，与他并肩而行，“如果不做神的话，小黑子想做什么？”

　　“不知道。”原来，神也会有不知道的事么。

　　那晚的庙会掀起了一场小风波，先是有个举止奇怪的人在活动摊大显神通，几乎包揽了所有的小礼品，最后却苦着脸又全还了回去；再又是越来越多的小女生在谈论着那个神秘的美男子，一声声小鹿乱撞的尖叫此起彼伏；结果当大家都开始找寻起那个人的时候，却又完全不见了踪影。

　　“小黑子，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妖狐跟着神落在了一片湖中央，湖对岸似乎围着好些人，但因隔得太远，个头和身边这些萤火虫没什么两样。

　　“夏日祭的最后是烟火大会，都是从湖上放出去的。”黑子指着不远处的几叶小舟，解释道，“在这里看会比较清楚一点。”

　　正说着，数道火光蹭地从小舟中一跃而出，在夜空中齐齐绽放。

　　开始了。

　　一道道火光如流星般跃向高空，迸射出万千璀璨，漫天花火交相辉映，似是点燃了整个夜空！

　　“真的好漂亮！小黑子你看，那个——”妖狐说着就要去拉身边的神，不料却蓦地捞了个空。

　　“小……黑子……？”他呆愣地看着身旁那已是半透明的神，似是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黄濑君。”神的周身闪着微光，开始缓缓飘升，“该是说再见的时候了。”

　　应人们愿望而生的神，若不再被人需要，也终会渐渐消失。
　　这点，他早该明白。

　　“不，不可以这样……小黑子……”声线因急剧滋长的恐慌而有些不稳，黄濑赶忙伸手，却再次捞了空。

　　“如果说……神可以有愿望的话，”黑子伸出手，轻若无物地搭在他肩上，点点星光不断地从周身飘散出来，令其模样愈加稀薄，“我希望黄濑君，永远快乐下去。”

　　神这样说着，然后在漫天光华之中俯下身，双唇轻轻印上。

　　那一刻，全世界都静了。

　　终场烟火砰然齐放，灼得整个夜空如同白昼，而那神的模样也在这万千花火中骤然湮没——消散一空。

　　万籁俱寂，一切的一切，都只剩下了那最后的一句咒言。

　　「契约已解，纵汝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