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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第 9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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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母亲后来也死了,义父告诉我,她是为了救曹峻,替他挡了射来的箭。”澹台耀川低哑的语气中充满了一股怨愤,浓烈的怨愤,有如我发狂时喊的那声“娘”。
或许,我们两个,都是被命运戏谑的人。
但我只是一言不发,静静闭着双眼朝床内躺着,依旧听着他说:“我知道这些后,曾有一次偷跑来敬阳。跑到丞相府,正好看见曹峻去上朝去。当时,曹子俭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只抓住他的衣袍让他抱。而我……偷跑出来……只一身灰土……”
他没有再说,但言语已经有些微颤。
我感觉到背后的人将手死死握住,压在了床上。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义父找到了他,并将我带了去。所以,我们就这么相认了。只不过,”他的手缓缓落到了我脸上,慢慢道:“当时的我还抱了点……幻想。虽然我恨他,但我想因为母亲的关系,他会像对待曹子俭那样对待我。”
我摊开自己的手掌,看着掌中的纹路。
“呵呵!我还是太天真。”澹台耀川的话语渐渐冷冽,结起了寒冰:“他对我,全无半点父子情意。反而比对待一般人更甚。除去读书习字,练武加倍不说,甚至还让我……那年,竟然把我关进玄机阁盗一本书!尔后我中了毒,直到遇见了你,遇见了义父。”
手掌中的纹路杂乱颇多,或许真应了那个白发老婆婆的测命一说。此时,听到了澹台耀川的话,再想起师父当日让我去玄机阁的行径,不由得恍然,原来师父并不仅是要毁了那本书,还要救一个人。
身后的人阴沉道:“从那个时候起,我就发誓一定会夺取他手中的权利!”
我愣住。
“他口口声声辅佐君王,忠心耿耿,我就让他落个弑君夺位的下场!他不想让我接近皇权,我偏偏弄得太尉之职给他看!还有,他既然如此护着曹子俭,我就让曹子俭称为新君!”
澹台耀川一字一句,字字句句带了刀锋,带了寒箭。
霹雳一般击碎了我,抓紧了被子欲哭却无泪,心底反而更强烈一股难受,心,止不住的绞痛。
他的声音在我耳边,很低沉很嘶哑:“起初我娶你确实带了目的。可微意,相信我,如今……我真的是……”
澹台耀川没有继续再说。
这目的终于浮出水面,也终于让我吐了一口气,虽然我的心还是那么痛苦。
他知道我醒来,也躺到了床上,从身后环了两手把我仅仅抱住。于是,那温存的再熟悉不过的气息缠绕在我耳后。听见他清晰的耳语:“微,原谅我,我不能……失去你。”
干涸了的眼泪再也禁不住,再一次滴落在他手上。
我咬住唇,强迫自己不发出哭声。
身后的这个人,却原来有一颗这般的心,叫我该如何面对?他对我的情意,我自然知道。但他与曹丞相之间的恨意,远非能以他对我之情抵消。因为,这深种的恨,会慢慢的绵延下去,甚至于越来越浓,越来越烈。
或许有一日,我将葬身于这绵延不息的恨里面。
他的手抱得我喘不过气,泪水怎么也止不住,点点滴滴落到他手上。身后的他,将头深埋在我后背,只一直说:“我真的……不能……失去你。”
一夜难免,一生更难安。
我就这么背对着他,昏昏沉沉捱了一晚。到五更时终于睡去,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身后人已经没了踪影。转身,看着他躺过的地方,缓缓拂过冰冷。
玉浚,我与你,或许都不是适应这里的人。
心不喜,为何还要苦苦执念?难道你真的要不折手段,爬上那条道路么?
“咚咚咚!”门外响起声音,尔后一个人端了药进来。我抬起眼睛一看,原来是游烈。看来澹台耀川深入昆萧身边的人,就是他了。
接过药,一饮而尽。
递过去碗,然后笑:“你是澹台耀川的人?”
碗抖动了一下,游烈显然没预料到我会这么直白的问,脸上红了一阵后,才低声道:“我以前是将军骠骑营的一名士兵,很早的时候送去了京国。”
“呵呵,看来澹台将军的人马散布的还挺广。只是不知道,我表哥那里,又是谁呢!”
直直一股恨意,盯着他不放。
游烈很是有些尴尬,但碍于我,只能摇头:“我……不知道。”
“啪!”我不顾伤口疼痛,一个巴掌甩了过去,然后正色,厉声:“你只不过是个士兵,也不过是个卖主求荣的狗奴才,在我面前竟然没规没矩!这一把掌,是要你长记性,你只不过是个下人,是个狗奴才!”越发狠了力气,不顾他红透了脸,又说:“这一巴掌,还要警告你,不管你卖了昆萧和我表哥多少消息,我,一定会杀了你!”
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还是杀。这并非悚听的危言,提前给他以警告。
然后,缓缓下了床,披上衣服,笑:“我的面具,劳烦游兄弟给我拿来。”
他惊颤了眼睛,旋即又垂了下去,碗也不拿就出去。
“等一下!”我叫住他,依旧笑盈盈,指着碗说:“游兄,这个碗要是不小心打破了,碗片儿可是会割破喉咙的!”
见着他折身拿了碗出去,我才重重吐出一口气。
心里却有些歉疚,毕竟他的所作所为我没有权利指责。况且,我还如此羞辱他。
乘着他不在的时候,我走出了房门。这里,正好是十几日前,我指着面前七个人,依次说“子一丑二寅三卯四……午七……”的地方。
现在,面前却空无一人。
看不见不代表没有,人的眼睛也会被看见的东西所骗。但我依旧大摇大摆走在院子中,直接到了门口。手攀住门栅,听到身后有人:“去哪里!”
手颤了下,过了一会儿,还是仅仅握住了门栅,回头一笑:“将军,我去百里营,领着燕歌骑联合江雪寒抗敌。顺带着,看看有没有机会把我父母接走,还有哥哥姐姐。”
我和他之间,已没有什么好隐瞒,也隐瞒不了。
澹台耀川的眸子更深了,也更冷了。
他不语,只一步上前,扯住我的手,握得非痛。
我依旧僵硬着笑容,说:“将军误会了,我去百里营,不过是还江雪寒一个人情。毕竟在阴山,他曾救我一命。况且,能抵抗住危害我顾氏,和我表哥铁蹄的,恐怕也只有百里营了。”
他没有说话,只一把扯过我,差点让我趔趄摔倒。心底冷笑,痛又再次袭来。
澹台耀川把我丢进了房间,关上门阴沉道:“拿来!”
我一惊:“什么?”
“令牌!燕歌骑的令牌。”
讥笑:“还以为将军要什么东西,那令牌不在我手里。要不,你问问游烈。杀了乌铮后,我丢给了他。将军应该知道我总是丢三落四,要不然怎么栽了这么多跟头?”
昆萧的燕歌骑,即便现在听命于游烈。但是要调动,没有令牌却万万不能。可那块黑色令牌,在见到他时,被我藏在了那日的溪水边。
他休想找到!
澹台耀川冷笑两声,说:“你以为藏了令牌,就能让你领走燕歌骑?”
“不能!”我清脆,尔后明媚一笑:“可惜将军,有一点不知道游烈告诉过你没。燕歌骑的人马分一等二等三等,能听游烈调动的不过三等。其余一等二等,每每出战一处,就四散而去。我有的,不止是令牌调遣。”
他逼近于我,又怒又痛:“你!”
我依旧笑。
却娇声道:“将军,我不过一个小女子,能做得了什么?你把我的手捏得好痛!”
他一惊,松开了手。
心底冷笑一下。双手轻轻环上他的脖子,无比娇嗔望着他,说:“将军,你曾问我,愿为西风,还是菊花。微意想了整整一晚,今日终于想出了答案。”
他复杂的看着我,眉间眼中却挤满了痛苦。
这种痛苦何尝不深埋于我心中?
“微意只是小女子,尤其不善权谋之计,浑身上下可说无半点用处。但有一点,就是还有点小拳脚功夫。既然如此,或许能趁机逃出去。逃出去,就为菊花吧。毕竟,我顾氏四十四口在南朝的辖至之下。而曹丞相,也不会为了顾氏与您翻脸。所以,将军,我,愿意为菊花。”
他怒:“你就是你,什么西风菊花!”
苦渗出嘴角,我,只能如此选择。但愿,我能以自己的安危将你从满腔仇恨中拉出来,也但愿能堵胜一局,保得我顾氏平安。
我堵:顾微意在你心目究竟占了多少分量!
是否比得过那至高无上的皇权?
一个恍然间,我仿佛看见澹台耀川眼神中的慌乱。我笑了,将整个人埋进他的胸膛,喃喃:“玉浚,我信你。只是可惜,我,好像不太信澹台耀川。”
面前的人皱紧了眉头。
“你真的……要这么做!”他的话在我头顶掷出,让我从头到脚好一阵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