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幕风轻》双语燕

107、第 107 章

　　当丞相大人中毒卧病在床并昏迷未醒的时候，朝野之上已是风云渐渐起。先是武帝加派了人手特别护卫丞相府，以免再有人居心叵测。另一方面，这些特派的人手也越集越多，似乎需要保卫的不仅仅是丞相府，还有整个皇宫，亦或者还有其他地方。
　　澹台耀川却依然平静。
　　与其动，倒不如平静的拭目以待，看看对方究竟能将这出戏演多久。不过对于曹峻中毒的事情还是有些不能释怀的情绪在里面。于是，他从敬阳外调来了一个制毒解毒的高手，不过现在看来对方的棋似乎比他早行了一步。或许是因为曹峻又醒了过来，甚至还奇怪的离开了敬阳的缘故，对方才终于忍不住。而现在，不知道是谁将澹台耀川离开敬敬阳的消息传了出去，这个难得机会于是成就了一场腥风血雨。
　　宗人处抓到李成廷竟在皇宫中制毒，随着他擅毒的背景被挖掘了出来。紧接着，他受不了狱中的严刑拷打，终于说自己是被人所逼，因为曹丞相忽然醒过来，怕事情暴露所以才又将他派进宫来，以寻机再次置曹丞相于死地。
　　那个指使李成廷的人被武帝下旨一定要严加查办，如若带不回敬阳，可就地正法。
　　现在天下纷纷扬扬最激烈的事，莫过于大南朝太尉大人澹台耀川弑亲夺位，事情暴露后又连夜潜逃了。
　　当龙吟子把这些事情一一告诉他后，澹台耀川竟然放声而笑。
　　想不到自己也有这样的名声，堂堂的太尉大人，连面对千军万马的藩邦蛮夷都不曾后退一步，而今竟然以弑亲夺位的名声潜逃！
　　潜逃？
　　笑过之后澹台耀川平静下来，说：“不回去，怎么看这出戏？”
　　他倒要看看轩辕将天会怎么对他，怎么演完这出戏。
　　不过澹台耀川的心里还是起了强烈的波澜，刚因顾微意还阵痛的心又被揪起，狠狠揪到半空中。是谁，将他离开敬阳的消息透露了出去？李成廷这件事之前，自己竟然没收到一丝风声！甚至于，他堂堂一个太尉仅凭一个御医，就被指正弑亲夺位？
　　除了乌布衣，还有谁知道他离开了敬阳？
　　但他确定这个泄漏了消息的人绝对不是乌布衣。澹台耀川闭紧眸子，缓缓思索着，人影和场景也一步一步从眼前晃过。或许心境真的是烦乱了，饶是想平静却更无法平静，心烦意乱，心烦得想动手打人！
　　“大人想清楚了，如果这个时候回去可是夜鸟投笼啊！”龙吟子扇子的冷风从一旁刮过来，扑到澹台耀川的脸上。
　　澹台耀川冷笑两声：“那又如何？”
　　“你现在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但你的人马还在，不过到了现在还没有半点动静？”龙吟子声声尖锐“或许他们被监禁了起来，亦或许他们…….早被人收买。”
　　什么人能收买得了他的人马！
　　澹台耀川横眉而去，心底却怔住。
　　“或许两者都不是咧！”龙吟子又蹦出玄疑至极的笑容，说：“听说前些时日，京国的王来了敬阳。不知道太尉大人是不是位置站得太高，看不到最低出的事情啊。都说帝王家最无情，亲兄弟为了皇权会不顾亲情而争来斗去。可惜再大的仇怨，当面对外敌时也会暂时放下，否则家国无存还要皇权来作甚？”
　　“你究竟是何人！”澹台耀川警惕地望着面前的人。
　　龙吟子却不回答，只是一味说：“你帮二王爷夺王位，借此分化两兄弟。当老二登上王位后，又让大王爷东山再起。可惜啊，人家也不是光听话不做事的主，怎么不会联手起来演除戏给你看？老大暴虐，老二阴狠，不过再暴虐再阴狠都比不上那个背后的人，要不怎么把太尉大人你给迷惑了呢？”
　　澹台耀川眼前浮现了一个人。
　　有趣的游戏，想不到南朝还有让他提嘴一笑的对手。如此说来，不只是他太尉府丞相府，整个南朝皇宫果然被“保护”起来了。
　　“至于我，将军不必知道是谁。如果你我还有缘分，说不定能再次相见。”乌布衣学着顾微意的语气，皮笑肉不笑。

　　南朝太尉者，乃铁血三公丞相妻弟。姓澹台，名曰耀川，静渊以有谋，疏通而知事，幼而习武，至成年时操持干戈伐蛮夷之地，屡创奇功，平战乱拓疆舆至海内数处。轩辕之时，澹台氏渐暴，任由其派系倾轧，侵伐诸侯，祸至暴虐百姓。
　　启平三年春，澹台氏最为暴，妄视亲信祸乱朝纲。铁血三公之丞相曹屡出言以告，均被其恶语相向。事后，毒弑丞相曹。是为不顾亲信礼法，以下犯上，终触怒武帝圣颜，撤其官职以国法处置。但澹台氏洞察先机，遁然出逃。
　　于是上拜丞相参军钱勖康为镇远将军，一力捉拿澹台氏。
　　启平三年春四月，敬阳皇宫正元殿。
　　武帝轩辕将天坐在龙榻上，示意一旁宫人将令牌赐给钱勖康。刚刚接过圣旨的钱勖康大呼圣恩后接过令牌，一副毅然面孔：“臣，一定不复皇上所托，缉拿澹台耀川回京受审！”
　　武帝微笑着点了点头，摆手：“将军平身，朕希望将军此行‘旗开得胜’。”
　　别有意味的话语，别有用心的微笑。
　　钱勖康自然收到了神色，叩首后站了起来，站在武帝面前说：“这次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皇上果真是深谋远虑，真让勖康佩服！”钱勖康早已学会了宫中这一套，此时终于有机会发挥。只见他面容平静却微微带笑的倾斜了身子。
　　武帝温俊的面孔上波澜不惊，淡笑：“大计能成还要多亏钱将军，如若不是你，朕也不会等到这一天。只是朕有些不明白，将军跟了丞相大人这么久，竟然也能下得了狠心下毒。”
　　刚刚加官进爵的钱勖康听了这话，心底虽然惊了一下，但还是非常冷静回答：“古人有云‘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虽然呆在丞相大人身边数年，但真正发现臣，栽培臣的还是皇上。对此，臣感激涕零。”
　　这就是皇宫之地，前一刻还撒血为盟，此一刻已经是心生嫌隙，互有猜疑。
　　伴君如伴虎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待钱勖康领命退出正元殿时，一个人从一旁缓缓走了出来，伸出一手轻轻放到轩辕将天肩膀上，轻声：“钱勖康虽然是个人才，但连自己的主子都能出卖，他日自然也会背叛我们。这人，不能留。”
　　轩辕将天坐在龙榻上点了点头，将眼神提起至来者，笑：“这个人当然不能留，不是就让他去缉拿澹台耀川……”话语未落，一个唇落了下来，密密实实让他眼角轻轻上扬，划出一道奇怪的笑容。良久，待两人不能喘气止息后，昆萧俯身于他，说：“天，事成之后我们离开这里吧。”
　　离开？去哪里？轩辕将天只是春色荡漾地看着面前人，却并不说话。
　　“除去澹台耀川后，我们的仇也就报了。这里，不是我喜欢的地方。”昆萧眼神清幽，轻声对抱着他的人说。不过他却没有看见抱着他的人的眼神，那时一股浓烈的嘲讽和恨意。但那股嘲讽和恨意很快消散了去，换作另一副有情面孔说：“当然。”
　　“你的人马都调齐了？”轩辕将天伸出纤长手指扶过昆萧的脸庞，用了情笑。
　　昆萧点点头，有别于刚才的轻柔而是多了些冷滞：“燕歌骑早已包围了皇宫，而且也守住了敬阳城门各处。任凭一只苍蝇也飞步出去，有人想进来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这次昆萧来敬阳并不是因为称病来看故人，而是暗自调遣了大军准备攻打敬阳。但这个时期攻打敬阳十分困难，单不说敬阳听命澹台耀川的军队，单是他远离腹地“隔山打牛”的这一点，就注定了有去无回。但昆萧没有多想什么，也没有顾及回头的路。只是接到密函后，就义无反顾的来了。
　　为这个人，他当上了京国的大王。为这个人的一句话，他与大王爷放下成见联手，如今为了这个人的大业，他自然连命都不顾的来了。
　　但另一个人是否也这么想，不得而知了。

　　等到昆萧渐渐睡去，轩辕将天起身披了件衣服，去了一个地方。
　　飞语楼是皇宫御花园的一出别景。但就这个三层小楼下，暗藏了玄机。面前的人掌着宫灯，缓缓打开了暗室的门。
　　一阵凉风冷得出奇。
　　轩辕将天由几个人护卫着穿梭于冗长的暗道里，接着走下数级石阶。待宫人点燃墙壁上的壁火后，这种起冷才渐渐有所好转。借着明晃晃的灯火，一个被铁链子拴着的人被宫人推出，摇摇晃晃走到轩辕将天面前。
　　轩辕将天的冷眉相对和冷眼相视，换来的不过是曹峻和缓的笑。
　　“丞相大人还习惯这里么？”止住胸中的愤怒，轩辕将天坐在一旁，冷笑。
　　曹峻被沉重的铁锁链托得喘不过气，再加上越来越虚弱的身体，已经是摇摇欲坠。不过当他看到轩辕将天并不掩饰的嘲讽和恨意后，虚弱却有所缓解，毕竟一报还一报。正如当初御史蒋方旗所说：我倒是快死的人，腿一伸就万事皆空。而曹峻你，还要呆在这世上辅佐轩辕将天，将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不过再如何，都比不上他将这个人逼入万劫不复的死地。
　　曹子俭被人从一旁推了出来，一身白色中衣尤为刺目。轩辕将天看看曹子俭，再看看曹峻，笑：“丞相大人可有什么要对少相说的？”
　　曹峻和缓如初。
　　轩辕将天慢慢站了起来，走到曹子俭面前，冷笑着看了一眼，回头：“丞相大人，你说我要是如你当初一样除去少相所有的身份，再丢进小倌馆，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没有自称“朕”，而是用“我”。
　　曹子俭愕然，只瞪大了双眼。甚至于，曹峻也闪过了一丝难言的苦色。
　　浑身被绑住的曹子俭只觉得鸡皮疙瘩一阵一阵，寒毛也陡立无数。再看到一脸诡异的轩辕将天上前，伸出一只冰凉的手缓缓扣住他下巴时，更觉得肚子翻江倒海。
　　但这并不是让他恶心的最直接原因。等到轩辕将天冷笑够了回到椅子上，他才猛地转过头，看着自己父亲，断断续续：“父……亲……”
　　曹峻不说话。
　　“呵呵，看来少相仿佛不知道这些事情。”轩辕将天的手滑过冰冷石桌，说：“少相一出生就是世袭爵位的贵人。不过，要是下令除去你所有的身份，你还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被人服侍么？恐怕不仅没人服侍，甚至还要看别人冷脸！当你几天没进过一点东西更别说浑身一股恶臭被人当作乞丐，那个时候你只会非常痛苦的怀念有身份有地位的生活！那个时候你会想，为什么不听别人话？为什么不取悦别人？当你没地方住，真就像个乞丐缩到墙角时，你这个念头更会加倍，像毒虫一样咬噬你的皮肉，让你痛不能喊，哭不能叫！”
　　轩辕将天咬碎了牙齿，手上骨节泛出死白。
　　他猛然朝一旁喝了一声：“来人！”
　　两个黑衣人立即闪了出来。
　　“给朕把曹子俭送到临风去！给他换身衣服，一路上看着他，不准给他吃的东西，也不能让他睡觉，让他给朕好好体会体会当乞丐的感受！”
　　曹子俭立刻被人拉了除去。
　　曹峻皱紧眉头，身子陡然摇晃了一下，脚下铁链发出刺耳的响动。
　　“呵呵，丞相大人莫非心痛了？”轩辕将天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在耳边说：“当初这么对我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泉下的母妃会不会心痛？有没有想过我顾氏会不会心痛！”
　　他猛然抓起曹峻胸前的铁链，一个趔趄将其托到面前，恶狠狠：“当初是你把我丢到大街上，是你让我受人冷眼和唾骂！而今你逼我登上帝位，我就一点一点还给你！”
　　他的声低沉了几分，只在两人的距离间：“丞相大人恐怕没想到，你还让我历经了生死不如的日子！”
　　轩辕将天越来越疯狂，笑得也是疯狂之极，但曹峻却清晰看见他眼角忽然而出的晶莹。
　　“舔别人剩菜被人打，捡烂馒头还要跟人抢，丞相大人绝对感受不到这样的日子吧。还有你绝对感受不到的，当我好不容易活下来找个池塘洗了澡，却被流贼抓到，被人当女人一样的摸来摸去，甚至……”轩辕将天的双眼越发腥红，而眼中的戾气也更加明显。
　　曹峻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毒又发了缘故。
　　“哼哈哈！”刚才还抓着的人猛然松开了铁链，让他一个趔趄栽倒在地上，尔后头顶上方仍然不止的疯狂和暴怒：
　　“往日我所受，今日我要你儿子加倍承受！”